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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烜去书房挑了本纪伯伦的诗集,他信手一翻,就是论爱的篇章。
    他盘腿在房门口坐下,早春的寒意已经不知不觉远去,夜里的风和煦地吹过茶岭街37号,王烜朗声念了起来:“当爱召唤你时,跟随他,尽管他的道路艰难险阻。”#
    霍泱蹑手蹑脚地踱步到门边,她也靠着门板坐了下来,一门之隔外的男人咬字清晰,带点不是非常地道的伦敦腔,“当爱的羽翼拥抱你时,依从他,尽管羽翼中藏着的利刃可能会伤害你。”
    “当爱同你讲话时,信任他,尽管他的言语会粉碎你的美梦,就像北风吹荒了花园……”
    王烜念到最后一句,门后良久都没有回音。
    他似是想起什么般,站起身把诗集夹在腋下,轻轻转开了门把。
    果不其然,只见霍泱把头埋进双膝,坐在地上,长睫如翼,乖巧安静地睡着了。
    也是,今天如此遭难后又几经奔波,怎可能不疲惫?
    王烜把书随手放到小客厅的矮几上,稳当当地抱起霍泱,替她盖好被子后,支着脑袋凝视她好久好久,久到他是如何进入梦乡的都无知无觉。
    此夜安眠。
    第二天两人在家休整一天,动不动就是凑在一起搂搂抱抱,半天在视听室里打发时间,半天在厨房里创造点生活仪式感。
    王烜煎牛排的手艺乃是朋友中的一绝,大胃王伊万夸张的时候一次能吃上四五块。霍泱通常不会主动要求他给自己做牛排,因为她觉得都自己在家开火了,何必要吃牛排呢?
    但是王烜“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她最想念的,莫过于他的六分熟菲力了。
    六分熟其实是不太好控制火候与熟度的,但王烜有他的心得,今日霍泱打算好好观瞻一下。
    “霍泱,你出去吧。”王烜无奈中带着几分宠溺,语气温和地哄她离开厨房,“马上就好了!”
    霍泱不服气地撇嘴,“下午我烤曲奇的时候,你可是全程陪同的!怎么换到你下厨了,还讲究秘方不可外传吗?”
    王烜有些汗颜,握着铲勺的手紧了紧手柄,“不是的,煎牛排有油烟味,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喜欢待着的么?”
    霍泱认真地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锅里的黄油化开,变作一滩液体在平底锅内流淌,王烜趁牛排下锅前,最后一次劝告霍泱,“不出去的话,油溅你身上了我可是不会心疼的哦!”
    “切!”霍泱被这句话惹怒,扭头就往外走,打道回府前她一个回马枪,蹿到王烜身畔一字一顿地说,“你、敢!”
    王烜顾着翻面,等她一溜烟又跑出去后才反应过来,她是说,他不敢不心疼她。
    王烜哑然失笑——确实是不可能不心疼的。
    他再如何珍惜她,他们之间还是产生了无可避免的变故与遗憾。
    结婚公证,还是抓紧时间吧。
    王烜搁浅在内心深处的担忧与隐痛卷土重来,他轻叹着垂眸。
    就分神这么一瞬,锅里的牛排色泽沉暗,煎老了。
    餐桌上,霍泱大惊小怪地扬声道:“我就说我要监工来着吧?!”
    王烜下颔线紧绷,神情肃然地把盘子放下,“我再买食材给你去新做一份。”
    “哎别了!”霍泱两手攀上他结实的小臂,“你忘了吗?今天是周一。”
    王烜锁紧眉头,扫了眼那一块约莫九成熟的牛排。这是冰箱里仅剩的牛肉了,他本意是让想吃牛排的霍泱一人享用,他自己做些别的吃食。
    然而听霍泱蓦地提起周一,他在脑海中来回转了好几个弯都没反应过来,她在暗示什么。
    对于王烜不解的眼神,霍泱有些错愕,她的心中飞快闪过一丝狐疑,但很快就自我否决掉。
    “你忘了吗?我们以前约好了每周一要吃一天素的!”霍泱挤出一道灿笑,她的双眸澄澈纯粹,让人看不到丝毫瑕疵,对于她说的话便不自觉认定那是一种无条件的诚挚,“你是不是突然回来,脑子里还有些紊乱啊?”
    言下之意,是在询问他需不需要复查了。
    王烜知道医生很难预约,遂避重就轻地说:“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要说什么,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现在就去预约复诊。”
    他根本无法直面霍泱的反问。
    他忘了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听了自己都要笑。
    “哎,还是不要了吧!”霍泱很快在他坦荡的视线中败下阵来,“我们在康桥结婚的计划被车祸打乱了,现在想想,可能还是回若耶再领证比较好吧?不如你脑震荡的伤,我们就回国再复诊了?”
    王烜点头,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可,无论王烜如何掩藏,霍泱还是从他身上发现了异常。
    例如他以前从来不会主动在饭后去洗碗,过去他们俩都是要拉扯闹腾很久,第n次后悔没在厨房改装一台洗碗机后,玩游戏输的人自甘认命地起身劳作。
    例如他以前也不会在她粘着他,窝在他怀里索吻的时候,百依百顺地垂头回应。他都是要故意抬高了下巴,左闪右避着不给她亲,她连连挫败好几次后,他才会掐着她的腰,非要她上半身与他贴得丝严缝合,才肯给她一个几欲窒息的“傲娇之吻”。
    再例如,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好耐性,夜夜揽着她,放柔声念诗集给她听。
    “自君之出矣,梁尘静不飞。思君如满月,夜夜减容晖。”
    这样惆怅聊表思念的古诗,怎么听都像是信陵君才会念的吧?
    所以——
    霍泱怀疑,信陵君根本就没有全然离开王烜的身体!
    尽管看上去现在的王烜在语言上没有障碍,记忆也都鲜有偏差,可是很多细节上的语气、小动作,甚至是眼神,都让霍泱感到了一股距离感。
    但若真的是信陵君,谅他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轻易同他心中皎如明月的长公主亲狎至斯的。
    那么眼下对于霍泱来说,枕边人或许既是王烜,也是信陵君。
    信陵君很有可能仍囿于她的继琛体内,甚至两人极有可能已然合二为一。
    但不知继琛是出于何种原因,向她隐瞒了这一点。
    于是霍泱打算,要好好试探一番,现在的王烜。
    #来自纪伯伦的《先知.论爱》,英文的催眠适合文中场景,但中翻也有意境,分享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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