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尤究竟是个什么路数?”顾无忌依稀记得此人, 印象里是个总低着头不看人的家伙,身上穿的朴素,不像是陈传家的亲戚,倒像是家里的长工, 说话的时候有些奇妙的恭敬和自谦,但语气又微妙的有些疏离客气,并不讨喜。
陆玉山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幽幽地盯着顾葭,竟是和顾无忌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旁敲侧击:“昨儿才碰见就邀请你参加晚会, 今儿半天刚过, 就想要约着去看电影,不过是陈家的落魄户亲戚,如今走了日本人的路子,倒好似比从前要活泼,逮着个不熟悉的人就这样热情,真是不可思议。”
顾葭听出陆玉山话中有话, 这人从前还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就总说他和旁人说话没有分寸, 远近都亲昵,很让人误会,如今又这般做派, 不是又翻了小心眼的毛病是什么?
“收起你那小肚鸡肠来, 邀我出门看电影儿的小姐太太也不知道有多少, 怎地不见你也阴阳怪气一番他们?”顾三少爷说完,又高声对外头的听用说,“我就来。”
说罢,顾葭站起来,抱着乖乖巧巧的小婴儿走出去,出门前还不忘嘱咐一句:“此事还未完,等我回来继续谈,不要自作主张,有时候你们以为的为我好,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懂了?不要自作聪明。”
顾无忌摸着自己手上戴着的深紫色玉佛珠,没有回话,浓密的长睫毛耷拉下去,遮盖他不易轻易撼动的决心。
待顾葭一出去,顾无忌便对同样拿顾葭没辙的陆玉山道:“不管他说什么,今晚我都会带他走,你招惹来的祸事自己处理,不要牵扯我和我哥,他看似理智,实则最是感情用事,有时候连我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陆玉山微笑着,声音温柔的说。
顾无忌见其情状,分外恶心:“我哥不在的时候,不必对我也和颜悦色,我们并非多好的关系,你厌恶我,我也厌恶你,你害得我哥得了个那样的怪病,我现在不计较不代表不恨你,你若还有些自知之明,就放我哥走,免得他做出傻事。”
顾无忌显然是个合格的商人,能屈能伸,从某些方面来看和陆玉山简直有些过分的相似,都同样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同样的没有同情心,同样爱顾葭,于是这也导致他们之间的冲突和矛盾不可调和。
正如顾无忌所言,他们的和平只是建立在一场战后浮华喧嚣之上的妥协,顾无忌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发现哥哥是真的动心了,不想要哥哥讨厌自己;陆玉山不敢再除去顾无忌,无非是因为发现对顾葭来说,顾无忌就是命,根本除不去。
妥协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然而现在,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受到来自外部的强势打击,陆玉山再在上海滩势力庞大,能大得过占领了上海的日本人吗?!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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