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虽这么说着,但病房里的三个人却没人脸上有喜色。
迟迟紧了紧牙根,送医生出去,走出门外好一段距离才有些为难得开口。
“医生……我妈妈……”
还未等他说完,医生便抬手拦住他,“迟先生,顾将军已经吩咐我们用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了,他虽然一再叮嘱我不能说实话,但是……我实在看不过去了。”
“其实现在这种状况,你们痛苦,病人更加痛苦。病人的心脏已经衰竭到难以运作的地步了,其实早在她被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快要不行了,我们硬是抢救才让她活了过来。”
“您也知道,病人的情况……十分不乐观。现在对她来说,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都是凌迟,若非还有心愿未了,想必她早已撒手人寰。”
见一旁的迟迟双目无神,脸色惨白,医生有些于心不忍,他抿了抿嘴,叹了口气,“迟先生,有时候死不一定是最坏的结果。她活着,你们或许心中还有安慰,但于她来说,用药物延缓她的生命,比死还要痛苦。”
迟迟的腿渐渐没了力气,他一把扶住墙壁,缓缓蹲了下来。
“我……我知道了……”
医生没有再留,他知道现在迟迟想要一个人待着。
医生的脚步声渐渐淡去后,迟迟才将脸埋进双膝间,任由滚滚而落的眼泪打湿他的膝头。
顾深找到他时,迟迟的眼早已哭得红肿了。看着那蜷缩在墙角隐忍着哭声的迟迟,顾深犹如万箭攒心般疼痛难忍,他快步走过去,快要靠近迟迟时却又放慢了脚步,轻轻蹲**,将他的头揽到自己肩上,声音格外轻柔,“不要一个人流泪。”
听到他的声音,迟迟感觉到了莫名的心安。他抱住顾深的手臂,深深吸着气。
“医生说……说她活着比死更痛苦。”
“可是顾深……她活着,我才有盼头……她走了,我什么也不剩下了……”
迟迟的眼泪沾湿了顾深的手臂,连带着也打湿了他的心。
顾深转过身将他抱进怀里,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无措。
“迟迟,你别害怕。”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迟迟和顾深回到病房时,迟母已经睡着了。她近来多眠,却又睡得不好,回回闭眼便会做梦,梦里总是那间漆黑的屋子,暗无天日的日子。
迟母睡着的时候,迟迟就陪在她身边,看着她时不时紧蹙的眉头和额上的汗珠,心中便了然她那梦中都有什么。
迟母的身体每况日下,两日后已经连水都喝不下了。
看着病床上神志不清的母亲,迟迟也跟着难以呼吸起来。
他第一次知道,这世事如此难料。
病了的人想死,可活着的人却拼了命也要她活。哪怕她活得再痛苦,可迟迟也无法放手让她离开。
比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母亲,迟迟宁愿这样彼此痛苦着。至少这种痛苦可以证明她一直存在着。
连着输了几瓶营养液后,迟母稍稍清醒了些。
看着身边的迟迟和顾深,看着顾深那紧张而又忧愁的眼神,迟母心中舒缓不少。
她艰难得喘息着,将迟迟唤到跟前来。
“迟迟……”
迟迟忙凑了过去,贴近她的耳朵,“您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想吃点什么?”
迟母摇头,声音有些颤抖,“让我……让我……见见他……”
迟母话音刚落便有些力不从心得咳了起来,迟迟却怔在原地有些无动于衷。
他死死咬着牙,双眼血红。
他当然知道母亲说的是谁,他当然知道母亲要见的是谁。
迟迟只是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哪怕到死她也放不下。
迟迟本不愿意让迟华燃来见母亲,但想起医生的话,再看到病床上艰难的母亲,他还是不愿母亲遗憾,让顾深把他给带了过来。
迟华燃这几日一直被顾深关在暗牢里,不吃不喝,整日都在喊着要出去。
见到迟华燃的时候,迟迟心头一惊,格外诧异。
那个一贯强势一贯威严,一贯说一不二的迟华燃,如今竟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形销骨立的乞丐,他趴跪在地上给顾深一遍遍磕头,再没了往日的那般风光。
迟迟突然有些想笑。
这么多年来他以权势和母亲逼迫自己,甚至将母亲关押起来,可最后他得到了什么?他也没有过得好,也没有成为人上人。所以他这一生,到底图了什么呢。
见迟迟走了出来,顾深有些诧异,他忙一脚踢开迟华燃,快步走到迟迟跟前护着他。
“怎么出来了?”
迟迟抬手推开他,一步一步走到迟华燃面前。
他缓缓蹲下,迎上迟华燃那错愕而又无地自容的眼神。
“抬起头来。”
迟迟的声音冷得让一旁的叶澜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那人仍是瘦弱的模样,半蹲在地上时却有股别样的韧劲。
迟华燃本不愿抬头,却被迟迟一把抓住后脑的头发不得不仰起头来,模样格外狼狈。
迟迟紧紧咬着牙,面色狠戾,“你这样是做什么,你以为母亲会原谅你吗?你以为你变成这样就能赎罪了?!”
“我告诉你,你我之间的孽缘,至死方休。”
迟华燃痛苦得流下两行眼泪,他艰难得抽泣着,一遍遍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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