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路的话还未说完迟迟便一把推开了他。他狠狠瞪着林路,眼神凶狠可怕,面色更是极其难看。
“胡说!你在胡说什么!是不是他叫你诓骗我离开!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等着!”
迟迟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一天一夜未曾进食的他这会儿情绪激动起来便有些站不稳,踉跄两步差点摔倒,芍药见他脸色惨白,忙上前来将他扶住,紧皱眉头得瞪了眼林路,“林副官!您不要乱说话!”
林路蹙了蹙眉,他知道迟迟是不会相信的,便抬手让身后的人上前,声音有些强硬,“将先生带走。”
林路一声令下,几个隐卫便上前要将迟迟抓住,却被迟迟仓皇躲开。
迟迟胡乱得挥动着手臂,被芍药搀扶着连连后退,又在站稳脚跟后从腰间掏出那把枪来对着面前的隐卫,脸色惨白间透着几分惶恐,几分悲痛。
他紧紧得看着林路,毫无血色的嘴唇张合间出声。
“他不来,我不走。”
林路摇了摇头,叹气,“先生,其实您心里清楚,少爷此战胜算极低,若非真的遭遇不测,我等又怎敢贸然前来对您说这般言论?更何况……我同您一样,更愿意这是假的。”
“可是先生,您是少爷唯一放不下的人,不论少爷能否脱险,我都必须保证您的安全。所以先生,算我请求您,随我们离开吧。”
林路说着,深深弯下腰来。这些年跟着顾深,林路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也不必对人俯首称臣,更不必讨好谁,林路甚至都有些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对人这般鞠躬请求是什么时候了。此刻林路突然有些想念顾深,又或者说他时刻想念,只是此刻更加深刻而已。林路心中的悲痛不比迟迟少,心中的不忍也不是可以一语带过的,但与迟迟不同的是,他必须依照顾深的指令行事,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一切,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顾深唯一在意的人被洋人染指。林路明白,比起战败,顾深更在意的是迟迟的命。
看着林路对自己深深鞠躬,迟迟恍惚间有些头晕眼花,很快就站不稳了,那些他不敢相信的事实,在这一刻像是都得到了证明一样叫嚣着让迟迟不得不信。
迟迟笑了下,缓缓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门外清冷的日光。
“林副官,对不住了。”
“我说了要在这里等他,所以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走。”
“他胜也好,败也罢,我都在这里等他。”
林路慢慢直起腰来抬头看他,见他那双以往总是闪着光的眼此刻黯淡下来,整个人如同被剥去色彩般灰暗,心中格外酸楚。
林路想起来顾深走前叮嘱自己的话,那时候顾深虽然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包括迟迟的退路,可他却总说若是迟迟不愿意的话,自己绝不可能带得走他。起初林路并不愿意信迟迟不会走,在他看来哪怕夫妻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也要各自飞,更何况是迟迟和少爷连“夫妻”都还算不上,他那样精明势力的人又怎会甘愿等下去。
但眼下林路才懂得,少爷给出的路是他能够给出的最好的路,却不是迟迟心甘情愿会走的路。
林路笑了下,朝迟迟深沉得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下官不再勉强。”
“往后不论何时您要离开,下官定会胡您周全。”
林路走后,迟迟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芍药他们要来扶他起来他也不愿意,就那么坐在冰冷的地上,一个劲得看着门外,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叫张伯他们看得心疼,却又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躲在一边暗暗擦眼泪。
听到身后传来的隐忍的哭腔,迟迟这才回过头来。他看着正在擦眼泪的芍药,突然笑了。
“哭什么,他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哭什么。”
迟迟的声音虽然带着些许笑意,却又格外瘆人,吓得芍药哭得更厉害了。芍药连滚带爬得跑到迟迟面前,一把拉住迟迟的手,眼泪哗哗得淌。
“少爷……少爷……您不要吓我啊……”
迟迟这下笑了出声,抬起手来替她擦眼泪,还格外温柔得拍了拍芍药的脑袋。
“不要哭了,叫旁人听了笑话。顾深还在打仗呢,你在这哭,多晦气。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再哭的话,等会儿顾深回来,我可要告你的状。”
芍药一脸悲戚得看着迟迟这般自欺欺人,瞳孔猛颤。见迟迟脸色认真嘴角含笑,芍药一下子就哭不出来了。
她紧紧瘪住嘴,连连点头,“我……我不哭了,我不哭了……我再也不哭了……少爷……少爷……”
见芍药不掉眼泪了,迟迟这才从地上站起来。
许是突然站起来有些急了,他有些头晕,一下子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地上的声响格外大,叫人听了那声音便觉得疼在了自己身上,有些心惊肉跳。
张伯吓了一跳,忙跑过来将迟迟搀扶起来,长安也眼疾手快得搬了个凳子来给迟迟坐着。
张伯担心极了,立马卷起迟迟的裤脚查看着,见迟迟的膝盖上没有伤口,这才舒了口气,又转头招呼长安去拿药膏来。
“先生,虽然没有伤口,但明天肯定会青紫的,得赶紧涂点药膏才行。”
迟迟呆愣愣得看着自己的膝盖,没有说话。
有些冰凉的药膏黏在膝头时,迟迟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可是眼泪却无声无息得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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