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妈察觉到丈夫幼稚的偷吃行为,把盘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想吃就直接吃,你手边也有,就一定要从我这儿拿。”
小舅舅抽了纸巾擦了擦手,一副偷吃之后开心的样子:“你盘子里的比较好吃。”
小舅妈无可奈何。过了一会儿,他们两人看见那边迪兰走到一大一小身边去,却不急着往回走,跟着他俩一起蹲在花圃边上研究文森特心爱的开得色彩斑斓的花。
“你一开始是不是不太喜欢小泽明啊?”小舅妈一针见血地问,“从你知道迪兰要带他回来的时候,你就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是,”文森特坦然承认,“不过现在不会了,他确实是个挺不错的人,看在我们小莉兹这么喜欢他的份儿上。”
文森特对西园寺转变看法确实有他女儿的原因在,不过让他全然放下偏见的是他和西园寺的一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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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之前接触过的日本人大多都是一副规矩恭敬的样子,好像是被程序设定好行为的机器人,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鞠躬,什么时候该道谢,似乎都有明确规定一样。和他们做生意是省心的,他们严格、精细、效率奇高,但也让人喘不过气,他们只会允许合作者在自己可接受的范围内做改动,顽固、不知变通、没有自由。每次和日本来的合作者谈完工作,文森特都恨不得立刻回到自己的庄园,抱一下妻子,rua一下女儿,来缓解这种没什么活人气息的窒息一样的工作氛围。
他在得知迪兰喜欢上了一个日本选手之后,这种工作环境中带来的不舒坦毫无意外的转嫁到了西园寺的身上。文森特自从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就开始追起了花滑的比赛直播。西园寺在镜头前的表现一如他所料,那种温柔的强势,那种言辞间的滴水不漏,那种看似柔和却完全不留情的微笑,都符合他贴给日本工作伙伴的标签,不管表面上看起来是不是单纯无害,切开都是黑的。
于是当他某一天清晨起床,看见西园寺站在客厅里的奖牌展示柜前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时候,文森特决定去跟他聊一聊。
“他只有一部分奖牌摆在这儿。”
西园寺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缓过神儿来,对文森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那另一部分应该就是他在洛杉矶放着的那一部分吧。”
行,姐姐说的果然是真的,他俩在洛杉矶是住一起的!文森特继续道:“我看过你的比赛,我猜你的奖牌应该比迪兰的要多一些吧。”
“对,我确实比他多一些。”
“他没有你厉害,你喜欢他什么呢?或者说,你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呢?”
文森特过于尖锐的问话让西园寺愣在原地,他可以察觉出这位小舅舅对他有异,但却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居然是这样一种形象。
“可惜现在太早了,没法来一杯葡萄酒,经由你的手倒出来的葡萄酒是真的一绝,我这种不怎么能喝酒的人都愿意喝上一杯。礼尚往来,听迪兰说你们在他父亲的影响下是有喝茶的习惯的,我对红茶也有研究。早上不宜饮酒,我们喝杯茶怎么样?”
这是要好好聊聊的意思了。文森特心里被他一大段话梗得不行,看看,这就是日本人惯常的做派,有话从来都是拐外抹角说的,明明一句“我们聊聊”就能说清楚,一定要从酒说到茶,中间还得吹捧一下谈话对象的优点,再带出自己也并不逊于你的意思。
西园寺泡出来的红茶确实不俗,一口下去,茶汤是润的是滑的,是苦的也有一点点甜的,恰到好处的把茶叶的香气用到了极致。文森特刚想继续跟他打嘴架,没成想又被他抢了先。
西园寺把茶杯放在托盘上,发出了清脆的“咔哒”一声响:“这样的声音在我的家族里是不被允许出现的。”
文森特一懵,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是指碗底碰到托盘的那一声。
“刚刚那段话,我说得你全身上下难受得不行对吗?”西园寺笑得有点狡黠。
文森特眨眨眼,察觉到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不知道迪兰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的本姓所在的家族在东京是很有名望的,我们家的人自小被教导出来的,说话做事都是一定要像刚刚我所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的,无聊透顶,令人窒息。”
“那我看你也不像是很讨厌这些秩序的样子,你刚刚的样子,还有在镜头面前的样子,你看起来跟你的家族学得不错啊。”
“我是要感谢装腔作势的浮于表面的礼节的。它对我来说是一种保护。”
文森特面露不解,西园寺继续说道:“文森特舅舅,你觉得奖牌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输赢?金钱?名利?还是关注?这种关注,全部都是善意的吗?”
文森特就算不是个需要暴露在镜头面前的人,他也懂了西园寺所说的保护是什么。他们所擅长的面子上的滴水不漏确实是面对媒体和观众的好武器,这些媒体和观众还大多不认为这会是一件锋利的武器,大家都舒舒服服的,还需要多想吗?
文森特:“你们一直是这样,不会累吗?”这也是他对日式处事准则的一大疑问。
“当然累啊,”西园寺把手放在茶杯壁上,汲取温暖,“你刚才问我我想从迪兰这儿得到什么,我回答之前,你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觉得奖牌衡量出来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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