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邱鸣看得头疼,把被小花猫湿透的纸巾随手扔进垃圾桶。
他皱眉掏了掏睡裤的口袋,不耐烦道:“小鬼,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哥可没带水果糖——”
“沈哥,”阿明抽着鼻子,不甘心地说,“蒋耀他说我打得烂,把突破手玩成了突破口,到比赛时只会拖战队后腿。”
“哦。”沈邱鸣掀了掀眼皮子,语调平平地应声道,神情没有太多的变化。
有一说一,阿明混在普通玩家里头打得算不上烂,排名靠前,不然也不会被老板相中。
但要是放在高手如云且竞争激烈的职业圈里,他那操作水平至多堪堪达到了及格线的标准。
沈邱鸣犹豫了两秒钟,嘴唇微微嚅动却没发声。
他到底没狠心告知阿明这个对他来说有些残酷刺耳的事实。
毕竟你我都是村里来的,这小鬼家里没几个钱,除了巴望打职业比赛混口饭吃,也想追求藏在心底里的那个美好电竞梦。
他怕要是今晚自己这么一多嘴,人家明天就撂挑子不干,事逼老板估计想和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心想到这茬,沈邱鸣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脑补老板手拿菜刀砍电线的画面给吓的。
轻声叹了口气,他低头摸了摸小鬼的脑袋,薄唇微勾:“就林黛玉的运动量还操着施瓦辛格的心,他懂个屁。”
“变菜可以再练,忘本那就是真没救了。”
再然后,沈邱鸣就不太记得了,反正变菜没变菜依旧那样。
小孩儿还是拖了战队好几次后腿,越打越自闭,对自己失望透顶,到后来就连沈邱鸣都不知道拿什么话好劝的了。
阿明是肯下功夫没错,也有年轻的资本,可唯独缺了操作上那点天赋。
电竞这玩意儿真他妈玄乎得很,归根结底还得靠天赋,老天爷要赏这口饭吃,光嫉妒也没办法,毕竟这是靠努力补不了的硬伤。
或许比起阮诺诺,蒋耀那点花头的确辣眼睛,但他仍是要比一般的职业选手好上太多,能血虐阿明完全在情理之中。
沈邱鸣现在唯一记得的是,阿明最后被抠门老板打了半折卖出去的。
有个没名气的甲级战队在考虑了四五天后才肯要他,去了也是做替补位的冷板凳,上场的机会几乎少的可怜。
临走那天,小鬼拖着笨重而破旧的行李箱下到基地门口,艰难地上了叫来的计程车。
他走时老板正忙活破产清算的事儿,员工早结完工资跑了,其他几个队友吃过不久前的散伙饭也是该走的走还散的散,整一俱乐部冷冷清清。
只有沈邱鸣因为和BOOM的合同吹了,留在基地里无处可去,脚踏着人字拖懒洋洋地跟出来为他送了行。
小鬼把为数不多的行李打点妥当,喘了口气终于坐上了汽车舒适的后座,摇下车窗后朝站在外边的沈邱鸣笑了笑。
那笑容在沈邱鸣眼中莫名觉得有几分古怪,但他也没在意,同样回以微笑,单纯的,不带一丝杂念。
沈邱鸣活像个送儿子即将出远门的老妈子,絮絮叨叨地提醒阿明去了新战队要好生照顾自己,和新队友和睦相处,大家都是兄弟,没什么好顾虑的。
阿明乖乖听完,唇角的笑意却寡淡了不少,薄唇抿成直线,望向沈邱鸣的目光中多了几许复杂之色。
在司机师傅烦躁的催促声中,他睫羽微垂,半阖着眸子慢吞吞地说了几句离别的话。
语调轻柔缥缈,却又夹杂着一丝令人倍感陌生的冰冷。
他说:“沈哥,我真羡慕你们这种人,不用怎么费劲就能轻而易举地达到我永远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沈哥,每次我比赛拖了全队后腿,你总是头个来找我谈心的,我一开始还不明白,你就这么喜欢替别人.操心?”
“后来我算是想明白了,沈哥。”
刻意不抬头去看沈邱鸣此时的表情,阿明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嘴角勾起了嘲弄的弧度,眉眼漠然。
“其实你和蒋耀,和网上的那些喷子没差,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否则你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劝我这个无药可救的菜逼努力训练有什么狗屁意义?到头来还不是因为我的失误,整支队伍差点打输了晋级赛的那场决赛!”
“大家一整年的心血差点全毁在了我手里,粉丝们都骂我是战队的毒瘤,是战队的突破口——”
“他们甚至说在我位子上栓条狗都能赢!!!!!!”
他说到这儿使劲抽抽鼻子,勉强做了个深呼吸才让情绪稍稍平复些许。
最后,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他闭上眼颇为自嘲般地说道。
“沈哥,我劝你还是长点心吧。”
“有些人,就他妈根本不值得你的好,比如说我这种垃圾。”
“成了,话都说到这份上那我也没什么好继续的了。”
“沈哥,你保重。”
“咱们还是后会无期吧。”
说完他便急促地让司机发动车子,飞快驶离了基地,丝毫不留给车外的那人做出任何反应的余地。
阿明果真一语成谶。
那天一别后,沈邱鸣就再也没见过他,甚至连与他相关的消息都难以打听得到。
就好像那个曾经在冬夜里当着他的面,哭得稀里哗啦的小鬼,自此便从他的人生中彻底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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