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的地方在影视城附近的一家酒店。这个剧本是为女主汪宁写的,牵扯到一些她小时候的经历,虽然是荒诞幽默的喜剧,但是对现实有强烈的讽刺意味,需要拿捏一个既不会放不开又不是装疯卖傻的度,让人笑得出也停得住,确实很难。
汪宁前两年拿了影后,是个实力派女演员,今天她也过来陪着对戏。
阮篙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她,非常美,是和韩婵完全不同的清丽大方,五官并不如韩婵美艳,但是却十分耐看。汪宁见到阮篙也没有丝毫架子,笑吟吟和他打了招呼,阮篙依次与导演等人问过好,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一众等待试镜的演员身上。
钱舒正朝他露出微笑。
阮篙也笑了下,坐在沙发上。
这次的试镜是所有人都可以看见,由导演、副导演、制片等人进行评估,等待试镜的演员们就坐在另一侧,一共五个,阮篙排在第五,钱舒是第三。
前两个人的表现只能说一般,中规中矩,每一处都算是到位,但也仅此而已。接下来一个是钱舒,阮篙虽然表面上不太在意的样子,却也不由自主坐正了点。
汪宁对他笑了一下,在导演喊开始之后又一次进入了状态,从那个秀雅端庄的影后变成了天真泼辣的小丫头,满怀憧憬地说:“我要去找我亲生父母。”
钱舒漫不经心道:“孙姨在店里头呢,外面热的很,放着空调不吹往外跑什么?”
就这两句对话,阮篙已经重新将身体靠回了沙发背上。
钱舒的台词不行,对剧本的理解也太浅薄。
他钱舒不是科班出身,没有经过系统的台词练习,吞音很严重,放在平时说话还好,但是在影视剧里,这样的发音只能请别人配音,否则不看字幕观众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如果台词还能请人配音,那他的表演就彻底没得救了。
《新生》讲的是汪宁偷听父母对话,误以为自己是捡来的孩子,因此和发小一起出发寻找亲生父母,由此引发一系列乌龙事件的故事。汪宁在其中代表的是感性,而发小是理性。他陪伴汪宁寻找父母的过程中一直是一个试图做出普世价值观认为的正确决定但屡屡被离奇事件击溃的形象,钱舒却一上来就是个没脑子的,对汪宁咬重的“亲生”二字都没有该有的反应。
阮篙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评审席,副导演已经把头低下了。
片刻后钱舒和四号的试镜结束,阮篙上场。
“我要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阮篙原本在摆弄游戏机的手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有点散漫:“孙姨在店里头呢,外面热的很,放着空调不吹往外跑什么?”
他的台词很轻,带着随意和漫不经心,好像真的是个暑假在朋友家打游戏的少年含含混混吐出来的,听在耳里说不出的自然和舒服,但却字字精准清晰,丝毫不含混。
汪宁杵了他一下:“我说亲生父母!”
阮篙耸了下肩膀把她的手抖掉:“你说你是捡来的?你可拉倒吧,人谁捡你这样儿的啊。”
这不算个包袱,整部电影里发小的台词都是这种略带毒舌的风格,但是坐在一边的导演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露出个笑来。
试镜结束后,阮篙原本的八分信心已经上升到了十分。汪宁和他搭配的很好,到了后面他几乎是如鱼得水,发挥非常顺利,试镜片段中的几个包袱抖出来之后连看了四遍不止的导演都笑了出来,可以说是相当成功。
制片人和导演等人在内间商议,几个演员在外面聊天。阮篙起身去卫生间,刚要转身关门,突然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钱舒一手扶住门不让阮篙关上,对他笑了下。
阮篙被恶心的直皱眉:“你干嘛,小学生手拉手上厕所?这就一个马桶,你要跟我挤挤吗?”
钱舒:“……”
阮篙咳了一声,他好像还有点没出戏。
好在钱舒立刻找回了自己的人设:“上厕所就不用了,我来跟你说句话。”
阮篙冷冷地看着他。
钱舒恶劣地笑了:“就一句。这个角色,是我的。”
说罢他关门离去,阮篙面色很难看,他呼吸的幅度有些大,肩膀轻轻起伏,他愤怒地盯着那扇门。
又来了!
他对钱舒的话并不怀疑。钱舒不蠢,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表现较之其他人有多差,甚至连台词都没有背熟。但是他既然敢说这样的话,那么一定在背后有动作。
又是韩婵。
突然有一种绝望和无力的情绪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弥散开,阮篙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浴缸边缘。每次都是这样,从当初GQ的广告到现在《新生》的选角,所有本应该公平竞争的舞台上都会有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把一池干干净净的水搅浑。
就连《少年游》的剧组,也有好几个投资方塞过来的花瓶小鲜肉,只不过都是无关轻重的小角色。
黑幕,潜规则,小动作……
他辛辛苦苦准备很久的戏,可能还不如韩婵和人睡一觉。
片刻后外面有人叫他,阮篙洗了洗手出去,然后不出意料地听到了钱舒入选的消息。
他有些麻木,完全靠肌肉记忆支配着身体,僵硬地笑着道谢,甚至对钱舒说了句恭喜。
他看见汪宁刚才还一直挂着的浅笑已经消失不见,她对阮篙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阮篙勉强扯了扯嘴角,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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