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袁自我感觉还挺不错,拿腔作势四处学步,端着拂尘装高人,就是颌下无须,有些怪异。
没奈何,他捏着鼻子把甄丛云的头发剪了些,学凌枢那样粘在脸上,为显出年纪阅历,不仅得粘唇上,还得粘下巴。
想想死人头发贴着脸,他心里甭提多别扭了,偏生凌枢还在旁边指点江山。
“面糊不牢靠,你可千万别用手去扯,一扯就下来了。”
“哎,你这粘了胡子也不像高人,倒像个老农夫,果然远远不及我。”
“拿着拂尘别动来动去,没个正形,你别以为日本人容易糊弄,有些人对中国文化的了解,比普通人还要深很多,你既然要当道士,就得像样,先来跟我背一段《道德经》吧。”
老袁被他念得耳朵嗡嗡直响,恨不能直接把凌枢给扔进金老夫人的棺材里面去,一起打包下葬,一了百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凌枢的能量。
老袁很快就发现,多年不见,姓凌的不仅依旧话多,居然还是个乌鸦嘴。
第110章
“你口渴吗?”
站在门口迎接上山来客时,老袁忽然回头一问。
凌枢摇摇头。
老袁喃喃自语:“怪事,我怎么突然渴得要命,这会儿烧水肯定也来不及了。”
下意识想去摸鼻子,又怕碰掉不牢靠的胡子,怎么都觉得别扭。
老袁从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从来没扮过需要装神弄鬼的角色,从前假扮自己兄长的时候,往老爷子那一杵,黑这张脸,半天不说话就行了。
寻思半天,老袁找到原因了。
“你刚才话那么多,这会儿怎么倒不吱声了?”
敢情是凌枢变成哑巴,他还不习惯了!
对方无辜看他:“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老袁:“说说说,我可告诉你,那些骗人的话我说不来,等会儿该你开口还得你开口,最主要是把金老夫人安全运上山,再安全送下山,人家把老母亲都借出来了,咱不能出岔子!”
凌枢唔了一声,含糊不清。
老袁不满:“牙疼呢?”
凌枢:“我怕胡子掉下来。”
老袁:……
他开始觉得把希望押在凌枢身上是个不靠谱的行为,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老袁已经看见金副市长。
他与一名年轻人走在前面,后边还跟着管家,最后面则是八人抬棺。
山路不算崎岖陡峭,像金副市长这种年过天命的人,一根文明拐在手,虽然有些气喘,也算从容有余。
“停!”
抬棺一人高声唱道,八人停住脚步。
但棺材并未放下。
管家一溜小跑上前,先问老袁他们。
“道长,可有板凳,要四个。”
老袁:“有有,徒儿,快去拿来给几位居士!”
凌枢:“好嘞,师父!”
他转身入内,不一会儿就拿出四方大小一样的板凳,整整齐齐摆在棺材下面。
八人这才将棺材轻轻放在板凳上。
时下出殡,未及目的地落棺则视为不吉,金老夫人虽然是到观音庙来还愿,却也不是到这里来下葬,自然还是要有所讲究的。
老袁赶忙上前一步,对金副市长稽首行礼。
“金居士,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金副市长点头还礼:“托道长的福,还好,就是年纪大了,上山不中用,走几步路就喘得不行。我来介绍,这位是宋先生,市政公署的大红人,真正的前程无量,弄不好过几年我也要靠他提携,道长你可得好好招待,说不定宋先生一高兴,让人拨款把你这观音庙给修了。”
被点名的宋先生二十多岁的年纪,西装革履,一表人才,从上到下只差没明晃晃写着权贵子弟留洋精英。
对方闻言露出含蓄矜持的笑意,蜻蜓点水,疏离有礼。
“金老过奖了。”
乍看这人,凌枢怎么都觉得眼熟,片刻之后才恍然,这位宋先生,不就是活脱脱不久之前的岳定唐,还是在翡冷翠舞厅里久别重逢的那个岳定唐。
彼时姓岳的不苟言笑,浑身由表及里散发上等人和精英之光,与现在在偏殿戴着瓜皮帽老老实实装鹌鹑的岳定唐,判若两人,云泥之别。
几人稍作歇息,金老夫人的棺椁被送往偏殿暂作安置。
那八人先行去了半山亭子等候。
金副市长看上去颇为悠闲,还有心情负手远眺,赞美群山风光。
宋先生年纪轻轻,自然是没那么多伤春悲秋吟诗作对的心思,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当先抬步跨入正殿。
老袁待要陪同,却被他阻止。
“老道长陪着金老吧,这个小道童陪着我就成。”
老袁第一反应是:为什么凌枢跟他同辈人,唇上还沾了假胡子,道童就道童,前面还要加个小字,而他就是老道长?
随即他意识到正事:凌枢留下,意味着他就不能去偏殿帮忙了,那里剩下岳定唐一个,能否能短短一小时内把东西都转移到箱子里?
再看凌枢,却没表现出什么异样,袖着手朝对方微一躬身。
“宋先生想看点什么?”
“随便看点什么都行,金老要在正殿上香,我就不打搅了,你带我四处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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