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后面有明清两代文人留下的碑林,小道带您去看看吧?”
“也成。”
两人一问一答,渐行渐远。
老袁一颗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盯着他们的背影好一会儿。
“你那边准备好了吧?”
金副市长的声音近在咫尺,压得很低,几近耳语。
老袁回过神,也跟着飞快小声道:“都安排好了,这位宋先生是?”
金副市长:“其父在市政公署身居要职,他名义上是他父亲的秘书,家里也是有背景的,昨日听说我要过来上香还愿,忽然就说要跟来看看,说是自己从未来过此处观光,我也瞧不出有什么异样,小心些就是了。”
老袁道:“老夫人什么时候回北京?”
金副市长:“夜长梦多,今晚就走,我已经给你订了三张票,到时候你们以金家随从的身份走,到了北京会有人接手,你们就不用管了。”
老袁点点头,声音忽而一扬。
“金居士里边请!”
金副市长有点顾虑:“你那朋友没问题吧?”
老袁:“金老放心,那是我的生死兄弟,嘴皮子也利索。”
他嘴上让别人放心,自己却实在放心不下,恨不得把耳朵拉长个几十米,去听听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凌枢在说。
“您看对面那座山峰,像不像一个老人在拱手,每逢刮风下雨过后,山顶云雾汇聚,白烟袅袅,犹如老人头顶上的白发,所以它别名又叫白头峰。”
“据说峰顶有百年灵芝和人参,那人参都成精了,挖的时候还会满山乱跑,不过小道从未见过,倒是城中药铺的老掌柜传得像模像样。”
“您再看这条路,弯弯曲曲,曲径通幽,是不是别有一番意境?虽说咱们这座浮玉山名头没有那些三山五岳来得大,但仔细瞧来,也并非一无是处,所以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菩萨会选择这里下榻显灵,是半点都不意外的。”
“你这小道童,明明年纪轻,为何要蓄须?”
宋先生忽然开口,却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凌枢咧嘴一笑:“这不是为了显得老成稳重些,师父老说小道毛毛躁躁,不能取信于人,有了这点胡须,宋先生不就高抬贵手,耐心听小道说了那么多废话?”
宋先生背着手,漫不经心举头四顾,凌枢则落后他半步。
“我听金老说,你们这庙宇算命看相很灵验?”
凌枢笑道:“您怕是记错了,这座观音庙除了小道和师父,连做饭的伙计在内,统共就三个人,我师父前几日还琢磨庙里开销太大,打算将伙计给打发了,若是算命灵验,何至于如此香火稀少?”
宋先生点点头:“是我记错了,金老没说过这话。”
凌枢笑容不变,热络道:“您是不是瞧着风景挺好,心生好感,想给小庙捐点香火钱?”
宋先生哈哈一笑:“并没有。”
凌枢顿时耷拉下脸。
宋先生看得有趣:“你这小道士,怎么口音听起来不像本地人?”
凌枢:“哎,因为小道本是南方人,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后爹闯关东,把我也给带过来了,家境不好,后爹又有儿女,小道也不想在家里看人脸色,正巧遇见我师父,索性就跟着师父上山出家来了!”
宋先生:“这么说,你是正一道了?”
凌枢嘿嘿两声:“是,随我师父。不过我师父至今还打着光棍呢,小道怎好越过前面去,还小,不急,不急!”
宋先生:“我看你伶牙利嘴的,不如跟了我,我不敢保证升官发财,但比现在滋润,是绰绰有余的。”
他忽然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凌枢,眼中流露出兴味。
凌枢之所以在这装疯卖傻,口若滔滔,只想拖延时间,越久越好。
宋先生是此行唯一的变数,只要他不在场,岳定唐那边就可以从容安排,不出纰漏。
有刚才对方出言试探在前,此刻姓宋的再语出惊人,他却已经能够面不改色了。
“宋先生开玩笑了,小道乡野出身,逗逗贵人开心倒还可以,长久跟在贵人身边,只怕会频频出错,到时候您就不觉得小道有趣了。再说了,您瞧小道这腿,随了师父,打小就落下残疾,一瘸一拐,平日能混个饱饭已是知足,可不敢妄想高攀。若是您愿意常来这观音庙上香散心,小道与师父自然欢迎之至!”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说完这句话,宋先生倒没再纠缠,当先朝小路深处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凌枢恶从单边生,想从后面直接扑上去将对方脖子扼住咔嚓一声杀人灭口算了,理智随即阻止他这个危险的念头。
姓宋的一死,可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但这厮废话也忒多了,东拉西扯,冷不防又试探一下,要不是他睿智机敏应变如风沉稳老练,换了老袁过来,还真不一定能圆过去。
碑林规模不大,毕竟这地方也少有人知,上面的碑文大多是明清本地举子上山踏青以文会友的时候留下的,跟历朝历代的名家肯定没得比,宋先生眼瞅着对国学兴趣也寥寥,转来转去很快就逛到头了。
“回去找金老吧。”
这才半小时刚过,凌枢自然不能让他那么快走人。
“宋先生饿了吗,可要试试这附近最有名的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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