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年开始,中国大部分地区天灾瘟疫就没消停过,大前年是广东福建等地的鼠疫,浙江山东等地的霍乱,湖北天津等地的天花,前年则是长江下游因水灾导致的疟疾,因瘟疫导致的死亡数字从几千到几万甚至十来万不等,年年都有。
小有积蓄的人家为了治病尚且倾家荡产,那些本来就贫苦的百姓更是无药可医,只能绝望等死,凌枢当时从何幼安那里拿到的酬金,就有一部分用在去年伤寒流行时,染上得病的那些郊外贫民,但这些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走投无路之下,一贯道那些虚无缥缈的长生永生言论,受众自然越来越广,势力发展也越发迅猛,据说已经由下而上,甚至连某些高级官员,都是一贯道的信徒了。
凌枢一拍额头。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从前在江湾区警察局时办过的一件案子。有一回我们抓到一个买卖人口的拍花子,后来查到他跟一贯道也有些联系,手底下还有几条人命官司,那拍花子说,自己只是一贯道里头上不了台面的小喽啰,根本不能算正儿八经的人物,那些大人物,个个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岳定唐点头:“一贯道赖以生存的门道五花八门,赌馆青楼不在话下,贩卖人口自然也是其中一条渠道,我甚至怀疑他们跟鹿同苍和陆祖德的春山会也有些联系。”
凌枢:“但冯三小姐回来了,如果她是被拐卖的,这就说不通。”
冯珍珠暂时无法询问,杨春和失踪,也只有陆祖德有可能帮他们解开这个疑惑了。
“走,去巡捕房!”
但凌枢和岳定唐都没想到,他们去晚了一步。
陆祖德死了。
“时间大概是在晚上八点五十分左右,我们听见陆祖德隔壁牢房的犯人在嚎叫,想过去让人安静点,谁知道就看见陆祖德牢房那里流出一滩血。”
巡捕赶忙跑过去一看,才发现陆祖德脖子上居然被碎碗瓷片隔开一个口子,身下都快被血浸满了,人自然也回天乏术。
这人是上头特地交代下来不能死的,他一死,巡捕房整个沸腾,所有人头都大了,混乱持续到凌枢他们到来时还未平息,跟他们说话的巡捕愁眉苦脸,估计正担心遭受来自上级的狂风暴雨。
凌枢算了下时间,八点五十分,也就是他们当时还没到冯家之前,可谁又能料到陆祖德会在那个时候自杀?
“你们确定是自杀吗?”岳定唐问。
“发现的时候牢门锁着,里头就他一个,凶器掉落在他身旁,上面全是血,除了自杀没别的了,我们奇怪的是,上回为了防止他自残,明明每次给他送饭都盯着,不让他打碎东西,就是打碎了,也有人把碎片都一块块收回来,他手里头那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藏起的,竟也无人察觉。”
凌枢跟岳定唐对视一眼。
“我们想去停尸间看看,可否方便?”
陆祖德的死状甚为凄惨。
脖子伤口处血肉模糊,几乎不忍让人再看第二眼。
他眼睛翻白半合不合,加上身材长相本就异于常人,看上去有些恐怖。
凌枢眼睛不眨绕着此人尸体走过一圈,还低下头去仔细查看他的伤口。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行动意图,都被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捕捉了?”
他们想找杨春和,杨春和就失踪了。
冯珍珠好不容易回来,人却只让他们远远瞧上一眼,连交谈都没有机会。
他们想重新在陆祖德身上寻找突破口,陆祖德就死了。
难不成,过几天冯珍珠也得死?
凌枢赶紧摇摇头,把这种可怕的想法从脑海晃出去。
岳定唐沉吟不语。
他不会验尸,所以思路更多放在陆祖德的死这件事上面。
“有很多人想要陆祖德死,他知道许多人的秘密,也有许多人想从他嘴里掏出秘密,他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一场拉锯和博弈。”
言下之意,他的死未必就跟冯三小姐的失踪有关。
凌枢抓抓头发,有点烦躁。
“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
“别急,真相从来不会被掩盖太久,所有费尽心机终究徒劳无功,这世间未必邪就不能胜正,但黑夜不可能长久占据天地,它迟早得为光明让道。”
岳定唐拉着他往外走,不希望他在尸体边上多待。
“冯珍珠不可能永远避而不见,冯家人可以不招待我们,但不能不招待萧月。”
凌枢:“你意思是让萧月去问冯珍珠?”
岳定唐嗯了一声:“女人跟女人说话,总比我们直接去问更方便些,冯珍珠对我们有戒心,对萧月却肯定放松得多。”
折腾大半宿,凌枢索性也不回自己家了,直接就去岳定唐那边对付一下。
隔天两人去冯家拜访,果然没见到冯珍珠,连冯大公子都没出面。
冯家管事的说法是冯三小姐现在魂不守舍,精神状态极差,别说见客,就连对家人的话也比从前少了许多。
凌岳二人也不意外,他们没打算久留,寒暄两句就告辞离开。
岳定唐找到萧月,让她这段时间有空没空多去冯家,不管如何见到冯珍珠一面,关切之余,主要问明白她失踪那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月自然痛快答应了。
此事过后的一周里,一切风平浪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