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
还有一道影子,就是始终陪伴在神(他)的身旁,时不时会用轻柔嗓音说话的那个……人?还是别的什么身份?
唯独此人的身影最模糊,名字也从头至尾没有清晰过。
艾利的潜意识告诉他,他不能追问,连深想都需要避免,以防一个念头就会引起危险角色的察觉。
……所以说,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直觉?
就算是见到埃西里斯的时候,他都没有产生与“可怕”相关的感想。唯独此时,情况相当不同寻常。
‘我现在是在干什么……哦,我的计划,好像稀里糊涂地就拐了个弯。’
少年不确定地想着,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穿过了一段昏暗的长廊,闯到了光芒大亮的地方。
抵达这一步,省略了相当多的流程。
沿途遇到的路人,不论身份,都像是被冰冻了一般停滞在原地,只对他投以愣怔的目光。
挡到艾利前路的陌生人不自禁地退让到一边,此地唯一的神像下方,主持朝拜仪式的祭司还没赶来,也来不及赶来了。
艾利一眼看到的自然是神像。
他人从未直视过神像的真容,不仅是高度的原因,还有心中的敬畏:人如此渺小,怎可直视神。
但艾利就没有这个顾忌,他顶着自上而下洒落的白光,双眼丝毫未被刺痛,就这样直直地看向光明神在地面的宏伟象征。
“……”
很快就看完了。
因为也没什么可打量的。
艾利一眼扫去——好吧!凑太近了居然看不见。
他愤愤地往后退了十米,才昂着脑袋看了个大概。
感想是,所谓的神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五官雕刻得还没壁画上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还有一个并不能说出口的感想:他不喜欢这个神。
从一早就不喜欢了,此时反感的情绪是没来由地加深,同时加深的,还有在知晓部分真相时,就莫名充盈在心头的【愤怒】。
雕刻神像的材料,果然是巨大的冰髓晶。
是被迫死去的生命,是不能得到解放的灵魂。
艾利没有埃西里斯那样能与死灵直接沟通的能力,但他可以感知到,自己周围环绕着相当多黯然的细小存在。
原先,这份感知还很微弱,但在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后,就猛然变得清晰。
属于神的雕像,本应纯净而高贵,谁能想到,世人憧憬、世人膜拜的纯洁之中,封印了无数痛苦灵魂。
千百年来,“它们”不曾心怀怨恨。艾利感受到的压抑情绪中,没有半点哀怨。
也能够猜到原因。因为只有最虔诚的灵魂,才能够成为“材料”,“它们”心甘情愿献出生命。
‘……太傻了,真是被骗得团团转啊。’
艾利想:‘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怎么能搞成这样,简直没法忍。一定要找个办法,把这个碍眼的玩意儿敲碎。\'
暴躁少年才不管什么后果,更不管这么做要引发何等惊涛骇浪。
他就是不高兴,以至于天色陡然阴暗,光顿时少了大半。
这时,阴影笼罩上头,雕塑们总算发现不对了。
“等等!你、你在干什么!那是祭祀用的圣坛,怎么可以——啊!!!”
所谓的圣坛,其实就是神像底座前,一张摆满各类祭品的平台。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陌生的红发少年二话不说——是的,完全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豪迈地抬起腿,唰唰几下爬上了圣坛。
略过腿短多蹬了几下才上去的细节,这个少年简直无礼到了几点,祭品被他一屁股坐到底下,质量极佳的无痕白布也被压得皱巴巴。
“神啊!”
“请请请您宽恕——”
光明神虔诚的信徒们只瞧了一眼,就开始心肌梗塞气血上涌,险些当场晕了。
也就是出于这震撼到灵魂的惶恐,他们才从愣着不动的恍惚中,刹那清醒了过来。
然而这时候才清醒,已经晚了。
把咯屁股的一大堆东西挪开,艾利雄赳赳气昂昂地坐稳了!
他的两只腿悬在外面,由于碰不着地显得很丢脸,就不着痕迹地缩了上来,改成大大咧咧地盘腿坐着,太阳神的竖琴就放在两腿中间。
“我开始了!不用这么热情地捧场,神会知道我的心的。”
冒牌吟游诗人要是被抓着拖下台,那就更丢脸了,所以他飞快进入正题。
沉下心,遵循着记忆和本能的引导,红发少年纤细的手指,正式拨动起了琴弦。
叮铃——
最初的声音,就像一根细针,无声却又飞速地穿过听者的脑海。
嗡鸣在大脑中震动,随后便在顷刻间扩大,带起了一系列难以形容的连锁效果。
“这,是……”
神殿内外最先陷入彻底的安静,但却不是之前那压抑的死寂。
那第一声轻柔的弦音无比悠远,就像是做好准备的预备音节,就等着将所有在这一刻被震撼的心灵,引领进遗失太久的世界。
“啊,这个声音……?”
弦音同样传到了山下,落入疑惑的众人耳中。
仿若山顶的清泉解冻,终于顺着溪石流淌而下,沿途敲击出一个个轻快的音符,又有沁人心脾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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