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梁景湛刚想要婢女去把郑念叫过来,看到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后,改变了念头。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白帕,递给面前的婢女,声音放轻了些:“擦擦血,别担心。”
婢女看着递过来的帕子,只觉受宠若惊,盯着那双布了许多浅粉色疤痕的手看了一会才接下帕子,忙道了谢。
她久久注视着梁景湛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阵暖流,手里抓着帕子放在脸边,感受着容王怀里的温度。
梁景湛急匆匆走出了殿,去往偏房。
他救郑念,除了郑念善棋有才能,让他想拉拢过来的缘故,多半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原因。
皇兄也素来喜欢下棋,棋艺自小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梁景湛经常会找皇兄与他下几盘棋,尤其是打双陆。
偏房的烛光还亮着,还没进去梁景湛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门前还有几滩血迹,血迹旁还有几个红脚印,一直延伸到了偏殿里。
殿里安静至极,里面本是侍卫住的,却偏偏见不到一个侍卫。
梁景湛越过摆在面前的博物架,往里走了走。
一个青衣身影正斜着身子歪在一个矮几边旁,背对着他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凌乱松散,散在身后的发丝也有些乱。
“郑公子?”梁景湛走到他身边,看清了他憔悴的面容。
郑念的面色和当初他带回来的没什么两样,还是一片惨白,变就变在郑念今日终于束了头发,不像昨晚带回来那样无精打采了。
郑念还坐在地上,梁景湛见了并不恼,他看到郑念嘲讽般地无声笑着,一句话都不说。
“郑公子住在这里也有几日了,”梁景湛撩开衣袍在他对面坐下,“可还适应?”
郑念失了光彩的眼珠转到他这边,闭着嘴还是什么都不说。
梁景湛这人有一个不好的毛病,就是若有人不想对他说话,他就偏偏爱凑上去。
只要他一个劲不厌其烦地自说自话,总会烦到对方不得不开口,就是像傅晏宁那样的,也只不过招来一顿不痛不痒的讽刺罢了。
“本王素闻郑公子擅长棋艺,在这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梁景湛留意着郑念脸上的表情变化,“所以本王实在不忍看到郑公子年纪轻轻就遭人陷害惨死府中。”
郑念的表情果然起了些许波澜,只是还是闭口不言。
“郑公子是不是想问本王,派人围在郑家的人是谁?”梁景湛耐心问道,大有要和郑念耗下去的架势。
郑念只看着他:“……”
梁景湛还要再说下去,就看到郑念的手在比划着什么。
梁景湛看清后,在脑子里想了想,试探性地问:“你是说纸?”
郑念点了点头。
梁景湛同时也明白过来为何郑念一直不开口了,可他也没听过周围有人提过郑家公子是个不能说话的。
有点意思。
在徐记糕点铺的时候,徐老板说几年没见过郑念的身影了,想是在这段日子里郑念就已经不能说话了,郑家为了掩饰就把郑念关在了郑府。
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还是有什么旁的目的,无从得知。
梁景湛去殿外令人备好笔墨纸砚,又着人备了双陆棋后,回到了殿里。
过了好一会,东西都送过来了,梁景湛接过放到案几上,为他研墨。
烛光落了满屋,撒在白纸上的暖光虽不亮,但看着也是暖洋洋的颜色。
郑念才坐上案几,他没有立刻拿起笔写字,而是敲了敲双陆棋盘。
梁景湛会意,“郑公子想……”
郑念已经拿起了白子。
梁景湛顺手拿起面前的黑子,“本王还真是幸运,能与郑公子切磋一番,估计很多人只能想想了。”
棋子呈马形,梁景湛捏在手里,感受着久违的触感。
自皇兄死后,他几年都没碰过双陆了。这套双陆还是皇兄送给他的,一直被他放到殿里的床头边,每次午夜梦回时他都会披衣坐起来看一眼,却还是没有勇气摸一摸皇兄常用的黑棋。
郑念摇了摇手中的骰子,骰子在桌上转动,没多久就停下来了。
郑念的点数大,梁景湛等着他走第一步。
棋子碰在光滑的棋盘上,声音响亮,回荡在殿里,惹起人思绪万千。
梁景湛捏着棋子的力道渐软,慢慢任由棋子从两指间滑落在棋盘上。
马形棋撞在棋盘上发出一声声响,打破了长久无言的沉寂,打散了棋盘上的其他棋子,棋盘上一片混乱。
三年前的夏夜,坐在面前与他对弈的人还是太子梁诺。
皇兄平日里总在用功读书练箭,晚上才会清闲几分。
梁景湛总会趁着黑夜去皇兄,次次都要抱着棋盘伴着月光来找皇兄下几局才肯放过他。
梁景湛习惯于拿白棋,梁诺发现后总是主动拿黑棋,把白棋让给他。
夏夜的风徐徐吹过,蝉声鸣鸣,心境宁宁。
“父亲还没有把政事交托给你?”梁景湛先走了一步棋。
梁诺摇头,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棋,“可能是我还没有能力接任,父亲能将东宫之位给我,本来就已经是莫大的赏赐了,是我资历不足,让父亲和百官失望了。”
“不是你没有能力,是父亲被猪油蒙了心,每次到学堂你都是第一个到的,学骑射你是兄弟间最努力,学得也最精进的,论守规矩遵礼法,除了你,旁的兄弟都视规矩如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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