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撞不进风暴中心,嘶吼着以角顶进,骤然右角崩断,庞大的灵力一瞬撕开了风暴。他在那瞬间冲进了天地戾气的中心,卷住了正在魔化的戮刀。
“路刀!”龙形散去,白衣斑驳的问踏风而出,撕开浓重的黑雾,俯身与他额头相撞。
罡风狂起,地面上涌出无数锁链,戾气渗入土地,侵染成一片荒芜的焦黑。天柱绝,地面不断隆起和塌陷,崩出喷涌的岩浆和山丘。
“天地逆旅,万古同生——”问沙哑着嗓,在戾气的喷薄中捂住戮刀双眼:“天地守衡,自古听我调配,逆鳞——入!”
刺眼的蓝光闪现,光芒一瞬融入了戮刀形体中。
“撑一撑,小刀。”问贴着他额头几不可闻地说,“我把神格给你,我们一起捱过去。”
赤阵癫狂地在周身切割戾气,头顶的本源刀不稳地悬浮着,断了一只角的神祗紧紧拥抱住天生恶戾的魔。
“活下来,我们一起活下来。”
他紧紧箍着戮刀的肩膀,张口咬住自己的手腕。血溅开,蓝色的灵纹爆发,伴随着极其痛苦的怒吼,一缕夺目的蓝光从他手腕间由他唇齿剥离出来。
他把这束蓝色的龙脉注入戮刀蝴蝶骨下的灵窍,发着抖闭上眼。
这条龙有两对角。一对生在额边,小巧而平淡,是他生来有之,承载灵力与记忆。还有一对生在脑袋上,瑰丽而炫目,是上天赋予的通万物的“触角”。
剥完龙脉,他把头顶上沟通天地万物的犄角移交给了戮刀。
“我剥神格给你。你身中流淌我一半的灵,再不复魔……”
头顶上悬浮的本源戮古刀出现了变化,刀身上的斑驳裂痕被一道蓝色灵脉缠上,缓缓修补了所有的裂痕。
容器阈值再拓,戮古刀重新收容天地戾气。
问唇角泛了血丝,瞳孔泛上戾气侵染的灰色,仍然死死抱着他,喃喃道:“从此我们本源相融。我们一起守天地平衡,戾气所过之处,我陪你一起承受。”
一条笨龙能想到的办法只是如此。诸神厌惧生而为魔的刀,他便把天赐予的、自己的本源引渡给他,让他从此享有半神命格。刀化灵日短,那么神角给他,让他能与万物通,了解众生之心。刀五感异化,那么便把自己的五觉分给他。
一条笨龙和一把傻刀走到这里。走投无路之下,这条笨龙能做的极限只是如此。
本源彻底相融,问抱着他不愿不敢松手。戾气收归容器的途中,汹涌地穿过了他虚弱的躯壳,逐渐将银白透彻的银瞳染成了黑色。
断角剥脉乃至戾气穿身,问始终一言不发。
滔天的戾气收进戮古刀里,乌云重新散开,万劫远去,阳光投来。
问终于脱了力,挂在他身上又咳又笑:“成功了……”
他勉力直起身,想去摸摸他鬓角,抬头撞入一双戾纹未退的赤瞳。
“小刀,没事……”
灵窍间涌入剧烈的痛感,截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问缓缓低头,看见斩龙刀穿过了自己的灵窍。
疼痛的刺激之下,路刀识海里的意念清晰地传进他的感知里来。
路刀空洞的瞳孔收缩着,他盯着眼前人黑色的眼睛茫然地重复着:“除魔,除……魔,杀。”
他把他认成了魔。
青龙的眼睫颤抖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斩龙刀收回,一条龙从半空坠下,摔了个粉身碎骨。
*
回世镜起波澜,白衣敲碎镜面而出,落地时踏出深海的水汽。
白虎抬头看向他,一条手臂已经化成了虎爪,正用另一只手按在守护阵中央抵住。小白虎墩在中心上,一动不动仿佛雕塑。
白虎朝他说:“三方阵要抵不住了。路刀回去镇,我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温浓瞬移来到他面前,一拳打在阵法上,和白虎一起维持住了阵法。
“都想起来了?”
温浓半张脸陷在阴影里,低声说了四个字:“我去补阵。”
白虎拉住他衣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小匣子交给他:“这个你拿着。亚神离开前给你的。”
温浓垂眼接过,随即起身掠上虚空,呼啸向深海。在那个深海上,长易代替他守了数千年。
背道而驰的方向是魔都,魔气凝聚成的乌云正从魔都往外推。他知道情况险急,他也没有回头。
他全神贯注地掠向那片曾叫黎的深海。路途漫长,提不起气时他便在海面上踩过水,波浪温柔一如三千年前。
识海里的涟漪和海水一起作响。
小腹上的胎记,斩龙刀穿过的伤口。
重伤而坠的龙,高空坠落的梦魇。
他分不清自己是温浓还是问龙。
他呢?他是魔刀戮,还是少主路?
温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冲到了守护阵的结界。他跃进结界里,当空降落在守护阵的中心上。
灵力轰击,身上鳞片顿显,心口本源开,一条失了龙脉的虚形白龙化出,遨游着钻进守护阵。
他低头,在这水面上看见一张和青龙不同又相似的脸。
守护阵中心卷起漩涡,不一会儿,本源白龙衔着一个东西环游着浮现。
那是青龙当初断掉的角。
三方守护阵,朱雀舍人形为阵辅,白虎舍一魂,而青龙舍一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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