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刀止住了眼泪,朝着他的方向嘶哑地叫了一声。
青龙无声地嘶吼,一身龙鳞尽显。
无尽神力同时朝路刀而去,就在他闭上眼准备受死时,四肢百骸却有不属于他的澎湃灵力涌起,自心脏的本源为起点环绕住了他周身。
他睁开眼,看见一尾虚形的龙灵环着他盘伺而上,仰首试图抵挡亚神的神罚。但龙灵挡不住多久,不一会就在诸神的夹击下破碎成光点。
纷纷扬扬全是他的温度。
看着这一幕的青龙眼里滴落了血,龙鳞如潮褪去,留下无数鳞形纹路。
“别走啊。”
他的眼睛无声地这么说。
路刀的眼睛越发的红,在无尽灵力轰击下握紧拳仰天嘶鸣。
“我走了,你和长易一定好好的啊。”
但这时出现了变数。天际的雷声自远而近,亚神木然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迅速抬头望去,看见天脉深处聚出了雷电,从遥远的世外一瞬闪来,不偏不倚地撞开了亚神的灵力弦。
亚神猛然回头命令诸神:“停下!”
诸神停止输灵,茫然地看着他。
天雷坠落在路刀身前,轰出了一道横贯的大裂缝。锁链里的魔刀已经被重创得像个破破烂烂的木偶,此时颓然缓慢地垂下了脑袋,七窍里的血缓慢粘稠地滑落,不知道剩下几口气。因为被锁链绑着,他连倒下去都没办法,只能跪着。
然而在这悲催晦气的家伙的头顶上,悬浮着一道钥匙状的虚影。
亚神呆住了:“他是……钥匙?”
天上的云层散开,奢侈的阳光终于照在这倒霉蛋身上,照在他破破烂烂的躯壳上,缓慢地修复着他被锁链箍出的裂口和神力轰击造成的无数断骨。
众神目瞪口呆,青龙一口气哽在嗓子间,翻眼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泡在昆吾山的神泉漱神水里,一身的皮外伤愈合了多数,但也只是修补了一副好皮囊而已,内里依然伤得不成样子。而且灵窍上的大洞愈合缓慢,起身的动作幅度一大还是疼得死去活来。
“慢点,你不必起来,这样泡在水里有助于你的伤势缓和。”
青龙抬头看去,只见亚神盘腿坐在不远处,膝上依旧放着他那把伏羲琴,只是琴弦已经断得只剩一柱。
青龙捂着腰子看着他,怒火慢慢从胸膛中溢出:“我一个小喽啰,不值得您费心。”
亚神并不介意他的敌意,只是抚摸着琴弦问他:“问,你责怪戮古刀么?恨他么?”
青龙眉间一抽,又听见他说:“你辛苦教养了他,自剖神格、龙脉、龙角给他,他回你一刀。你如今必然感到疼痛难耐,不管是躯体还是精神。你曾爱他,如今还有这份心吗?”
漱神泉水面起了涟漪,那是他气到在发抖:“关你什么事?”
亚神看着他的琴,神色怔忡了好一会。
他安静了许久,才对青龙解释起他联合诸神给路刀的识海下除魔的烙印一事。青龙从惊愕到愤怒,偌大的漱神泉池不停地起波澜,最后所有的神水悬浮起来一股脑冲亚神而去。
秉承天道意志的最高神明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任由携着怒火的水龙将自己浇成落汤鸡。
青龙瘫在干涸的池底,腰间的血从指缝间不住往外流。这一下用完了他同样干涸的灵力,而怒火却没有半分弱态,仍在百骸心魂里熊熊燃烧。他说不出脏话,骂也不知道怎么骂,只是一味的愤怒,只会凶巴巴地、目眦欲裂地瞪着祸首。
随后他发现全身湿漉漉的亚神开了一个弱得忽略不计的防护罩,把伏羲琴好好地笼住了。
这落汤鸡看着一尘不染的琴,抬头来对他说:“所以,戮古刀伤你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被更高的法则牢牢地束缚住了。有些事,很多事,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原本也不想如此……”
后一句话说得轻之又轻,青龙还是听清了。盛怒之下脑子异常地明白,他瞪着亚神和他的那把琴,联想到刚才他问的,以及天之柱下的仲魔,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捂着自己的腰子控制着,沙哑地开口:“路刀和你不一样,我和仲神更不一样!”
亚神想拿路刀对他挥刀相向的事,投影到自己讨伐仲魔的事情上去。
他抚琴的手动了动,额发上的水淌进了眼里。
“你强加烙印给路刀,而天道的旨意,却是你自愿领受的。”没有了漱神水的治愈修复作用,他每说半句灵窍都要抽痛一阵,脸色也越来越发白,“不是天道强迫你,而是你自己追求开创的理想,说白了,是你自己选择与仲为敌,最后亲自杀死他……”
这个神此刻在动摇。或者说仲魔死前的话就已经给了他一击。那个魔到魂飞魄散前也没有说一句怪他,仿佛至死也都还在爱他。
但也只是动摇。
青龙不再说话,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能走到结局的都是这样的人物。果断的取与舍赋予他们强大的意志和行动力,他们必定会扫清前行路上的所有阻碍,不管是谁都无法撼动他们的信念。
亚神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抬手将漱神水尽数控制回池子里,脸上依旧是无喜无悲的平静模样,仿佛刚才的迟疑和失态不复存在。
“都过去了。”他振袖,一身狼藉水渍蒸发,伏羲琴收回了乾坤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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