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到他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待在纪楚戎身边实在是过于安逸了, 如果能找到一些不错的食材,纪楚戎就会打扫一遍荒废的厨房, 亲自下厨做一顿美味的饭菜。就像现在一样,太阳光一口吞掉了他半个身子,强烈的对比度,过分精致的面孔,肆意铺张的灿金色, 一切的一切组合出油画细腻厚重的质感。
在疯子科学家之外,他的造物主不妨尝试去当个画家。叶一生想着, 转开视线,看向地面上那一小片瑟缩成团的影子。在这个人的身边,黑街所独有的血腥暴力就像地上小小的影子,龟缩在毫不起眼的角落。
仿佛他身处的不是恶名昭著的黑街, 只是这偌大城市中一条微不足道的普通的街区。衣食不愁不说, 纪楚戎清闲时,还会带他们出门交个游,夜里以冗长无聊的睡前故事作结。
大概是这样平淡的日子勾起了恶念,叶一生百般无聊下故意落入敌人的全套, 被人五花大绑扔在角落, 听那些人无所顾忌地谈论如何用人质去威胁纪楚戎。
言谈间黑街人的残忍狡诈彰显无遗,这才是这方天地真实的模样。
只要纪楚戎不来就好啦。他自有脱身的妙计, 本也不是非要依赖纪楚戎。
想到这里,叶一生皱起了眉头,止住深思,下意识不去思考自己行为上的悖论。
不存在什么行为上的悖论,我只是无聊而已。
真的是无聊吗,还是借口呢。任何行为都有其目的性,所谓的无聊、无趣,也不过是为了掩盖真实诉求而已。那么问题来了,我的目的性是什么,为何令我不愿意直白地显露出来,甚至要冠以‘只是无聊而已’、‘平淡的日子过够了’这种一看就很扯的借口。
就在超我与本我纠结思辨时,纪楚戎来了。
在导演与演员设定好的剧本中杀出重天,付出惨烈代价,最终救下毫发无损的叶一生。
宛如古早骑士小说里的主角,从曾经璀璨光辉,而今只剩下残篇断章的字里行间走出。
不过是个人造人而已……他的造物主也许还是个骑士小说的脑残粉,叶一生咬紧后牙槽,亲眼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人造人一步步走向自己。
但是……他已经猜到了吧。
纪楚戎紧绷的脸色印证了叶一生的猜测。
他一定很生气吧。
会揍我吗?一定会揍我的。不,如果想揍我,何必为了不让我受伤被那些人伤到这种地步。
会丢下我从此不管吗?那他根本不必来救我。
对了,以他的性格,应该是救下我后与我一刀两断。
叶一生差点儿没咬断自己的后牙槽,他的思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这种混乱感将料事如神的智者化作懵懂无知的婴孩,在此瞬间,他失去了理智,失去了自己真正赖以生存的东西。
也是在这一瞬间,向来游刃有余的人步入了恐惧之中。
突然,头顶传来温暖的触感,那一点温暖从头顶倾泻而下,瞬间洗刷掉浑身上下的泛出的恶寒,叶一生舒服得打了个激灵。
纪楚戎还是冷着一张脸,哪怕抚摸他头顶的那只手如此温暖。
浑身是血的人冷声道:“你真是个小混蛋。”
他从纪楚戎的漆黑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被自己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
直到……那个抚摸他头顶的人又捏了捏他的脸。
紧绷的冷脸缓和稍许,纪楚戎道:“还以为是个聪明的小混蛋,竟然做出这种傻事。”他蹲下身子,平视叶一生的眼睛,轻哼道:“这下可以安心了吧。”
纠缠成一团的思绪骤然间清晰起来,与此同时,叶一生终于看清了被团在深处的答案。一直以来遭受理智压制的情感爆发出强悍的反噬,最明显的表征便是叶一生开始不自然痉挛的面皮。
“你明知道自己活不久,凭什么大言不惭地让我安心!?如果你早就看到自己的死路,就别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希望!”
一巴掌拍掉纪楚戎搭在自己脑袋上的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体因肾上腺素分泌而产生的热量渐渐消失,耳畔乱七八糟的嗡鸣也渐渐清晰起来,重新聚焦成蝼蚁众生的说话声。
叶一生平复了呼吸,看向对面藏在兜帽斗篷下的少年。
细密的血丝布满少年的双眼,琉璃剔透的两颗玻璃球绽开血色纹路,极端的瑰艳与恐怖。
“你说的活不久……是什么意思!?”
刚刚清晰起来的人声又再度模糊,不仅是人的声音,异样的恐怖氛围将两人与周围的世界割离开。若非还能看见沉闷的天空,叶一生几乎错觉他已经被这少年的黑雾彻底吞噬。
他回想起之前偷偷黑进白蔷薇生命科学研究院密网后查到的消息,此时那些字句从屏幕里一个个蹦进他的脑海中,面前少年充血的眼眸不自然地涨大,那张俊美的面容撕扯扭曲变形,极度不协调与失衡的比例是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达到的。
‘编号:1472;姓名:未知;性别:表征为男;出生地:未知(无法获取其过去的信息);曾居住地:卡多克福利院。血型:未知(无法解析);基因优化度:未知(无法解析其基因编码)。危险程度:S级(数据不全,存在误差);代号:未知之物。’
‘备注:其表面看起来是个无害的男孩儿,初步试验未发现有较强的危险性。研究组将其危险程度定为S,原因在于构成其本身的物质无法解析,即无论血液、毛发、基因提取液都无法被现有技术分析,或者说,分析出来的结果无法用现有的知识理解。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数据,与任何已存之物或曾经存在之物均存在相似性却又存在本质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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