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皎道:“我来的时候,已经看见山谷外堆积的粮袋了!”
官吏道:“那是前方官兵的军粮,怎么能给叛民家属享用?”
韩皎怒道:“若是军粮,怎么会送来抚民大营?送粮的户部差役呢?你去问他们,这究竟是赈灾粮,还是军粮!”
那官吏拒绝道:“送粮的早就走了,要问,韩大人就亲自去户部衙门问去,没有上头的明确指示,下官一粒米粮都不敢动。”
“上头现在忙着平乱,本就没空搭理安抚事务,您非但不为内阁分忧,反而不肯执行原本商定的差事,这是何道理?”
那官吏闻言也有些犹豫,便陪笑道:“韩大人稍安勿躁,还是耐心等待朝廷的指示。”
“快饿死的流民们还能等吗?您若是怕担责,在下就自己动手了!”韩皎说着便卷起袖子,拔腿跑去山谷外,扛起一袋米粮走回山谷,去西北角一处施粥点放下粮食,又跑出山谷,去扛第二袋大米。
从第三趟开始,难民营地里,有脏兮兮的孩子跟在韩皎身后,一起跑到山谷口。
孩子们被士兵拦下,就睁大眼睛巴巴看着,等待韩皎一趟趟把装着大米的大包扛进来。
从受灾县徒步来到皇城,这些孩子没少挨打,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脏兮兮的小脸上都挂着近似牛马般温顺的沉默,始终以不招人烦的距离,跟着韩皎来回跑。
韩皎扛着的包裹里透出粮食的香味,孩子们就是为了闻一闻那味道,才这么执着地跟着跑。
来回跑了七趟,韩皎弯身丢下一袋大米,累得直不起腰来,坐到大米旁,闭着眼大口喘息。
再睁开眼时,仿佛变戏法似的,眼前那群隔老远围着他的孩子,一下子多了一倍。
孩子们脏兮兮的小脸上看不出肤色,只有一双双期待的眼睛闪亮亮,安静地看着韩皎。
韩皎对着那群孩子抿嘴笑,右手拍了拍身旁的米袋,问他们:“想不想喝粥?”
出乎意料的,没有孩子回答,依旧沉默地看着韩皎。
韩皎猜想这些孩子反常的沉默,可能是因为不抱希望,便又拍了拍粮食,温声告诉这群孩子:“只要你们乖乖听哥哥的话,一会儿大锅架起来,半个时辰就可以排队领粥喝。”
七八岁、乃至十岁出头的孩子们,依旧无声看着他,有年纪小的才三五岁,被韩皎的话给打动了,可是,每次对食物的期待,换来的都是痛苦和绝望,被打动的年幼孩子非但不开心,反而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大些的孩子也开始无声地擦泪。
“别哭,哥哥说话算话。”韩皎吃力地站起身,迈步走近孩子们。
大些的孩子如同惊弓之鸟般一哄而散,只有哭得忘我的几个小孩没有动。
韩皎弯身把一个哭得最厉害的小家伙抱了起来,捏住自己衣袖替他擦眼泪,温柔地对他保证:“不要再哭了,听大哥哥的话,哥哥一会儿让你第一个领粥吃,好不好?”
散开的大孩子们被少年温柔的举止震惊了。
似乎在地狱待得太久,陡然透进的温柔阳光,让他们感到陌生,却忍不住想要靠近。
孩子们怯生生地朝韩皎走近了。
有胆大的少年带着乡音开口问:“老爷!您要俺们干啥活!俺们啥都会!”
韩皎被这带着乡音的嗓音逗笑了,转头看向那说话的孩子,反问道:“我看起来像老爷吗?我才十八岁!”
韩皎怀里的孩子闻言停下哭泣,好奇地看了看韩皎,嗓音稚嫩地小声回答:“老爷穿官服,穿官服的都是青天大老爷……”
韩皎脸上的笑意一僵,神色复杂地看着怀里年幼的孩子。
这些被当地知县吞了赈灾款的流民孩子,竟然还管当官的叫“青天大老爷”,也不知还有多少官老爷,当得起青天二字。
韩皎收敛思绪,神色郑重地告诉这群孩子:“没错,老爷穿官服,今天,本官就要当你们的青天大老爷,为你们做主。只要你们肯听本官的差遣,今日有粥吃,日日有粥吃,往后还有地种,有房子住,就跟回家乡一样,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这个青天大老爷?”
一阵安静。
孩子们茫然的目光里,有希望在死灰复燃。
陡然间,山谷里爆发出一声齐齐的回应:“相信青天大老爷!”
于是,韩皎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先让孩子们去流民营地奔跑传话:
“朝廷派来抚民的青天大老爷来了!一会儿粥棚搭好了,乡亲们排队领粥,不得争抢!患病的流民和年纪大的老人优先排队!朝廷开仓赈灾,万兆子民共享灾粮都管够!不得争抢,凡有争抢者,一经抓获,三日不得领粥!”
“凡有争抢者,一经抓获,三日不得领粥!”
第一波“公告”通过孩子们传遍了营地,韩皎看见面色麻木的老人妇女们纷纷走出帐篷,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韩皎继续下一步计划,让回来复命地孩子们,继续去营地里喊话,选五十个力气够的村民来帮忙搭建粥棚。
不久后,营地里选出了五十个流民来了,全都是三四十岁的妇女。
青壮年地男人们已经全都逃去了山上,剩下的壮年女人,比老人们有力气。
韩皎让十几个流民,把营地北边堆积的物资,抬到各个施粥点,开始搭棚架锅,剩下的人,去东边的小溪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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