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切不是发生在他与韩皎之间,换任何一个人,前后变化如此突兀,谢夺都不可能晕乎乎一整日没察觉任何反常。
他拿着李阁老密送来的证据,在桌边枯坐一整夜,情绪不断在惊怒和怀疑之间挣扎不定。
如果说六哥的宴请、韩皎的投怀送抱,都是为了那一刻的行刺,又怎么可能只请来一个暗卫埋伏他?
可细细想来,六哥出宫早,谢夺不曾在校场对他展露身手,被低估也不无可能。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韩皎的反常。
那一夜,谢夺只顾着狂喜,此刻冷静下来审视整件事,那个可怕的猜测不断变得合理了。
意识到韩皎吓得不肯开门,可能是因为行刺败露,谢夺霎时间陷入一种绝望的癫狂之中。
周围所有人都变得面目可憎。
他一夜间失去了对所有人的信任,第二日便故意找茬,把整个东宫的禁卫,都换成了从前跟自己打过仗的龙吟卫。
即便如此,心中的绝望也没有丝毫减轻。
活着彻底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
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带着面具么?甚至包括韩皎。
韩皎说他是自己见过最优秀的人。
是不是他没有优秀到能抢走六哥皇位的地步,所以母后盼着他死,韩皎也盼着他死?
在此之前,谢夺心里只有委屈和痛苦,在那一刻,他心里燃起了滔天的仇恨。
凭什么他要步步退让,把自己的命交给这些虚情假意的骗子!
他偏要抢走六哥的一切。
让母后和韩皎看清自己的选择有多么愚蠢。
仇恨代替痛苦主导了他的思绪,谢夺确定自己不会再为从前的任何一丝感情犯蠢。
可此时此刻,看见韩皎僵硬的走路姿态,谢夺的身体还是快过思考,先一步冲上去,扶住了韩皎。
这个举动在韩皎看来却十分受用,他想谢夺还是跟那天一样在意他,这几日一定是因为要养伤,才没去找他。
可谢夺说的话有些古怪,韩皎疑惑地问他:“殿下伤好了,我怎么会失望呢?昨日听得此事……我……”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多么担心,绕开话题小声说:“刀伤哪能这么快恢复?殿下可要耐心将养着,政务我可以替您分忧。”
谢夺勾起嘴角:“只是分忧就够了么?干脆让先生跟六哥替我接手政务。”
韩皎发现大boss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变了,从前是那种压抑兴奋的热烈眼神,此刻却带着点危险的寒芒。
果然发生那种关系之后,态度就会有变化,这是传说中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吗?
想想还觉得挺开心,就是可惜那晚,韩皎没有任何记忆,也不知道做那种事是什么感觉。
不过能想象得出,身上的人是谢夺,光是这一点,都让他开心得升天。
他相信大boss各方面都有过人的天赋,在床上自然也会技巧了得。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事后会这么疼。
谢夺与平日不同的目光让韩皎晃了神,居然忘了回话。
他的沉默在谢夺眼里,自然成了默认。
于是,韩皎回过神时,就看见大boss满脸惊怒地望着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这表情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
“殿下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韩皎有些不安。
谢夺突然收敛眼中戾气,轻声开口:“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韩皎凑近些,小声道:“您眼神好像要吃人似的。”
谢夺轻笑一声:“不是好像。”
韩皎一愣,茫然注视他。
谢夺歪头在他耳边低语:“遇上麻烦的人也不是我。”
他危险的语气,逼得韩皎后退一步。
谢夺低头挑眼看着他:“等着瞧吧,韩皎,政务难不倒我,麻烦也难不倒我,你该担心的,是想给我添麻烦的人。”
“殿下是不是在生我的气?”韩皎八百米厚的滤镜都失效了,他察觉谢夺对他的态度全然没了以往的温柔。
“我怎么敢生先生的气?”谢夺挑眉自嘲。
韩皎沉下脸色,他已经从初恋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能确定谢夺此刻已经气大发了。
公平的讲,谢夺虽然性格有些霸道,但并不是个易怒的人。
事实上,韩皎感觉这是自己第一次感受到谢夺真正的怒气。
韩皎应该冷静下来应对这件事,可他在这一瞬间,心情一下跌到了谷底。
因为此刻发生的一切,与他期待的落差实在太大了。
来之前,他充满信心地认为,自己能让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情有独钟,以为那晚的意外会是甜蜜的开始,可这男人此刻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不断对他示威。
是因为临别时情绪崩溃将他拒之门外吗?
韩皎觉得委屈,但又想到之前从没跟谢夺坦白过自己没法记起酒后发生的事,或许是因为前后态度的落差,让谢夺感到无法接受。
“去书房说话好吗?”韩皎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现得比臭弟弟成熟一点,所以态度温和地注视谢夺。
他的柔和让谢夺出乎意料。
眼里的戾气被驱散了一些,谢夺反而不再掩饰怒火,别过头,没有回答。
下一刻,韩皎握住了谢夺左手,神色平静地拉着他往西苑走。
不止是谢夺,不远处守候着的几名侍从,也都被韩皎大胆的举动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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