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谢夺松了口气,轻轻将怀中人拢紧,俯头小声在他耳边道:“是不是太激动了?今天起,你就是大楚的皇后了。”
奇怪,这句话竟然穿透了脑中巨大的轰鸣声,韩皎听清了,欣喜地对谢夺笑起来。
可他分明感觉到,那些他最宝贝的回忆,两世所有的记忆,都在他脑海中一片一片的熄灭。
韩皎吃力的抬手,颤抖着拂过谢夺的眉眼、鼻梁、唇瓣……
“谢夺……”那双桃花眼眸透过泪光不舍地看着谢夺,韩皎哑声吐息:“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布置策论了,沉迷蹴鞠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开开心心过完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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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整个日夜,韩皎仍旧在东宫中昏迷不醒,太医查不出任何中毒迹象,韩皎的呼吸和脉搏都很正常。
谢夺一直面色阴沉地守在床边,时不时试探韩皎体温和脉搏,丝毫不理会大臣们的轮番求见。
因为朝会上的突然离席,禅位宣召草草了结,若非皇帝身体虚弱,此番必定会严惩谢夺。
如今礼部官员前来求见新帝,商讨登基大典等事宜,却屡次被打发离开,以至于皇后都被请出来亲自管教儿子了。
皇后终究是了解自家孩子的,看见谢夺一动不动的姿态和隐忍不发的神色,就知道这时候不能硬碰硬,只能暂且由他去了,自己出面,同礼部官员商议登基事宜。
第二日后晌,韩皎的家人被接入宫中。
太医询问了韩皎是否有旧疾,家族之中是否有人曾有过突然昏迷不醒的症状。
答案都是没有。
韩太太眼睛都哭肿了,一旁的小阿墨抱着她腰,也被吓哭了,韩老爷强忍着心疼,一直在尽力阻止妻儿在新任皇帝面前失仪。
谢夺始终无声无息,坐在床边的圈椅里。
没有劝慰韩皎的家人,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失态不悦,他只是皱眉,注视着熟睡的韩皎。
“太医,您老实告诉我罢!”韩太太抹着泪哽咽道:“阿皎这究竟是怎么了?还能不能醒过来?”
“韩大人昏迷的原因尚且不明,但请夫人放心,他的脉搏和气色都很正常,昏睡应该只是暂时的。”太医分析道:“老夫已经询问过韩大人的同僚,听闻韩大人这几日来一直都有些萎靡气虚,时常在值房伏案昏睡,老夫猜测,韩大人是因这几日公务太过操劳,才导致昏睡不醒,将养几日,该是能醒过来。”
韩老爷赶忙上前低声道:“相信太医的判断,阿皎年少力强,没病没灾的,不会有事,我瞧他气色也没什么变化,就是累的很了,睡得扎实,你不要继续哭闹了,君上面前,成何体统?”
韩太太闻言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赶忙用帕子抹干净鼻涕眼泪,偷眼去瞧年少的新君。
这少年此刻的阴沉气势,与前两次相见时的风趣气度,全然不同,只看一眼,边让韩太太打了个哆嗦,低下头去。
韩太太紧张地吞咽了一口,碎步上前行了一礼,颤声道:“臣妇失仪了,求陛下责罚。”
谢夺直起身,侧眸看向韩太太,站起身,上前一步。
吓得韩太太腿脚一软,又被谢夺扶住,亲自用指腹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不要哭。”谢夺用命令的口吻对她道:“我不会让韩皎出事,也不允许夫人胡乱操心伤身。”
韩太太忙颔首道:“臣妇遵命。”
谢夺转头看向韩老爷:“这几日,你与家人可留宿东宫,随时探视韩皎。”
韩老爷拱手拜道:“臣遵旨。”
谢夺点头:“你们先去偏殿歇息,这里有我看护。”
三人走后,谢夺转头看向太医。
太医被那冷厉的目光吓得慌忙颔首听命。
“那些人说他是从几时开始嗜睡的?”谢夺同太医确认。
太医紧张地抬手扒算:“距今不足十日……那就该是……”
“上月廿三。”谢夺已经推算出结果,眉心顿时皱得更紧,沉声问道:“若是受惊过度,会不会出现这样的嗜睡症状?”
“受惊过度?”太医仔细想了想,忐忑地回答:“受惊过度,确实会有昏迷症状,嗜睡倒是不曾见过。”
“如果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内受到惊吓,会不会在危险解除后,出现昏睡不醒?”
太医思忖片刻,答道:“微臣倒是听说过这样的先例,可是……至今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病症。”
“若是因惊吓昏迷,最多会昏迷多久?”
太医回应道:“多数转眼就会醒来,少数昏睡一两日,暂且没见过更久的。”
谢夺挥退了太医,独自坐回床边,继续注视着熟睡的韩皎。
他心中已经认定,韩皎是因为自己出京那几日受到惊吓,才会昏迷不醒。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忽视韩皎的感受。
小神童素来敏锐又胆小,逃出京城这么大的事,谢夺非但没有设法隐瞒韩皎,反而因为信任,想都没想就把重担全然压在韩皎和三哥肩上,就这么活生生把韩皎给压垮了。
原本以为,此前那数月的煎熬,已经是他人生最痛苦的炼狱时光,却不曾想,炼狱之下,还有更深的渊薮。
他根本不敢想象韩皎再也不会醒来的可能,所以一刻也不想挪开目光。
回想数月以来暗无天日的时光,韩皎是他唯一的温暖,最终,也是韩皎给他的安全感,让他鼓起勇气面对自己真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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