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在剧痛折磨之中,指挥官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地变了。
“……你他妈耍我?!”
“还有八分钟。”至始至终,闻折柳一直泰然自若地站定在原处,“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信——当然了,按照目前这个情况,哪怕我的言论有99%都是谎言,真实的可能性仅有1%,你还不是得去尝试这1%?我说了,你别无选择。
望着指挥官口中喷涌血液和熔化的内脏碎块,艰难挪动身躯,竭力伸手去够开关阀门的样子,闻折柳轻飘飘地道:“虽然里面的怪物已经被放走得差不多了,不过按照你这个状态,要游过深水,再躲开里面的机关,挪到中心,也不会很容易吧?毕竟,这就像你说的,它完全可以当做真正的迷宫来使用观赏……多么奇妙啊。”
这似曾相识的语句令菲利克斯的眼角都要挣裂了,他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个年轻的卧底究竟有多心思缜密。他在数日前听见自己为他介绍迷宫的措辞之后,便在脑海中完备地策划了这一切,甚至预见,并实现了自己眼下的凄惨状况。
“加油哦。”闻折柳道:“一会再见。如果还能再见的话。”
说完这句,他就轻巧地跳过指挥官前伸的手掌,替他重新推上开关。他的身体就如一只轻盈的,攀山越岭的鹿,踏着水波,自迷宫再次开启的缝隙飞跃而上,徒留纳粹军官困于此地的,断断续续的怒吼。
外界已是月升中天,如此混乱的夜晚,天空中竟然还悬挂了一轮明亮璀璨的月亮,将如水的华光洒在不住起伏的波涛,以及高阶道具的锋芒之上。
广场中形成了一个非常奇异的局面。
消失已久的斯库尔站在最高处的屋脊上,身侧是面无表情的博士和部分党卫军,他手中捏着顾西的脖颈;已经消退些许的波涛中定着数百支金箭的厉光,它们取代了电网,将成群的怪物禁锢在其中,令它们不住呲牙嘶吼,以身体撞着围起来的屏障,口水自利齿边滴滴答答,垂涎地盯着安全区域的党卫军和犯人;剩下的,则是与敌方对峙的己方玩家,谢源源和秦樱绷直了脊梁,站在屋顶上,身边是众多被救上岸的犹太人,他们紧紧盯着斯库尔和博士的一举一动,更远处的外围,池青流沉默如山地立在原地,神情晦暗不清,凝视着被敌人挟持的顾西。
三方鼎立,加上突然降下的迷宫,以及自空隙间飞身而出的闻折柳,广场上的氛围剑拔弩张,犹如随时会崩断的脆弱琴弦。
入口截断翻滚的水流,重新闭合在一起,形成平整的地面。闻折柳趟在足有半人高的波涛中,身边既有瑟瑟发抖的犹太人,也有混杂在其中,来不及逃脱的党卫军。
“中士。”最终,是法比安医生打破了僵持的死寂,开口唤道,“上尉在哪里?”
闻折柳回答:“在地下,你没见他又把迷宫放下去了吗?”
“出乎意外,”法比安喃喃道,“你选择的阵营,以及你为背叛而做出的布置……都令人感到十分意外。”
“你们或许会对我的行为觉得意外,但我不会这么想。”闻折柳耸了耸肩膀,“现在这个情况,你们还打算谈判吗?”
斯库尔的神情阴郁,然而又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么说,对我们打算绑架队友,用犯人的性命来威胁你们的事,也在你的揣测之中了?”
“我猜到你们会用队友的人命来做二重担保,但没有想到你们会选择顾西。”闻折柳顿了顿,“不过也是,他是池青流的软肋,等同于整个江山笑的弱点,想击破两队的联盟,最佳的楔子的确是顾西没错……所以,你们要怎么才能放了他,放了这些犯人?是要用我的命来换吗?”
说着,他抬手脱掉了身上被水泡得沉重无比的军装外套,露出其下打湿的白衬衫,又将袖口挽到手肘,定定看着站在高处的斯库尔。
谢源源大惊道:“啊,你说什么呢?!”
闻折柳轻抬起一根食指,按下了他的叫嚷。
斯库尔沉吟片刻,按在顾西颈动脉上的力道不由加大了三分:“如此诡计多端,又如此干脆……真让人起疑心啊。”
瞧他这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模样,闻折柳不由笑了:“这些金箭是你的东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确实有点手段。你代替指挥官接管了怪物的控制权,又捏着一个人质,当前场上你最大,还在犹豫什么呢?”
斯库尔不听他的撺掇,他眯起浅色的眼瞳,狐疑道:“先前一直不见人影,几分钟前才突然窜出来,说要用自己来换这些人……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为什么要和一个叛徒说这么多?”博士沉声道,“他既然是这一切的主谋,在间谍团队中的地位可见一斑,抓住他是百利无一害的买卖,怎么还不动手?”
“你不了解他!”斯库尔加重了语气,“他的鬼点子太多,也太棘手了,稍有不慎,马上就会……”
“用我一个人,换回几十个,乃至几百个人的生命——我愿意这么做,你很难理解吗?”闻折柳朗声道,“难道二五仔当久了,连思维方式都会往自私自利的小人方向靠拢?”
斯库尔的眼瞳凝滞了,他冷冷地瞪着闻折柳,忽地笑了一声:“啊,是了,归根结底,你和你的父母,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天真,一样愚蠢,怀抱着毫无用处的理想主义,并且时刻打算舍生取义,为它慷慨赴死……而且你还提醒了我,我怎么会忘记你现在也是倒戈阵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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