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看见一个可疑的女人!”
阵阵狂啸的风雷声,他听见他们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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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感谢您的光临,您的到来,真是使陋室蓬荜生辉。”闻折柳坐在屏风之后,熟练地微微躬身,“只是时光易逝,良夜总是过去得那么快,我们都十分期待您下次的到来。”
对面青面多肢的鬼十分忧伤,居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堪称鼻涕眼泪齐飞,他边哭边说:“就、就算见不到春海大人那温慈的眸光,也见不到明日夏大人倾世的笑颜,最起码、最起码让小的看看江雪大人的雷霆……”
话还没说完,谢源源扛起强化过的大功率制冷机,轰然一股雪风吹出,将那鬼打得向后飞去。
“滚!”杜子君不耐烦地道。
“啊啊啊,江雪大人对我动手了,江雪大人!啊啊啊江雪大人!”鬼非但不受挫,反而一个打滚,四手并用地从地上迅猛地爬起,去欣喜若狂地收拢地上的白雪,同时伸出三尺多长的舌头,满脸陶醉地在雪上舔来舔去,弄得满地涎水唾液横流,“小的愿意终生侍奉江雪大人,啊啊江雪大人……”
侍女赶紧手忙脚乱地拉开门,几双手拖住鬼的衣领和手足,用力把他摄出去了,四个人还能听见鬼的呼嚎在长廊上渐行渐远:“我还会再来的!春海大人、明日夏大人、江雪大人——”
杜子君满脸疲色,一开始还有力气生气,现在神经病见得多了,连生气都提不起劲了,他捂着脸问:“还剩多少?”
闻折柳腰酸背痛,贺钦一下一下地替他按着肩膀,他翻开一个小册子,上面已经墨迹淋漓地划了一路,从最开始的三千金,数额一路减小,他提起笔,抹掉最下面的数字,重新写上“一千二百金”。
“还剩下一千二,”他捏着眉头,“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达成目标了。”
扬屋的最低消费标准,是一个时辰0.6小判金,他们现在虽然闻名扬屋上下,可还是这里最低等级的座敷持,好在番头新造十分懂得拿捏客人,小山光也在背后为他们出谋划策,因此三个人的会面价格由客人们相互竞拍而决定,最高可达五十小判金一个时辰。一个星期下来他们已经攒了一千八百金,璀璨夺目的成绩,连一名天神在七天之内都未必赚到这么多钱,耀眼到本层的番头新造在脸上笑开两朵菊花,对他们神秘莫测的来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人气带来的麻烦同样是棘手的,现在他们行动间团团围绕着侍女,待客的会厅是这一层中最大的房间,空旷得能组织起一场球赛。要求指名见他们的鬼的来头亦愈来愈大,好在闻折柳能在险要关头应付过去,他只要用悲悯而怜惜的眼神望着那些或怨毒或强硕的妖鬼,他们总会于最后怔忪地流下眼泪,低头不语。
不过,闻折柳也不是在装样子。不夜城是终年见不到太阳的地方,离喧哗热闹的人间那么远,这里的繁华只是刻意制造出来的仿制品。他发现了,鬼是渴望爱,却不会爱的生物,男男女女在风月之地假扮一场露水姻缘,点燃烛火就当作良夜将至,熄灭烛火就当作一夜缠绵,然而鬼连血都是冷的,阴凉纠缠在一起的模样就像两条垂死的蛇,怎么抓得住那些温暖的情感?
有一个晚上,前来拜访他们的客人是六尾狐妖,他带来的礼物除了金子,还有一枝被露水浸润的桃花。若在人间,桃花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植物,平凡人家的女儿都能采撷一枝为自己绾发;但在不夜城,活着的桃花是稀世珍宝,望见它,总能使死去的鬼魂想起许多春光里的往事,还有和春光一起爱着自己的人。
“我来将这束花送给您,”狐妖看着闻折柳说,“请您不要拒绝。”
闻折柳和贺钦互看一眼,连忙推拒道:“不,这怎么好意思……”
狐妖的眼神转向贺钦,又转向杜子君,叹息道:“江雪小姐锋芒毕露,仿佛让我看见孤峭的雪山,而明日夏小姐……您在笑,但这笑容是赏给臣民的恩赐,您本身的威仪就像君王那样不可逼视,任何忤逆您的人,都会被死亡的刀锋贯穿脊梁吧?唯有春海小姐……”
他顿了顿,幸福地笑了:“春海小姐……啊,春海小姐,您会成为花魁太夫的。只要您愿意,就一定做得到。”
说罢,狐妖深深的俯下身去,就这样离开了。
闻折柳时常觉得,这里的NPC早就不能再被叫作NPC了,他们更像是智能生命,拥有喜怒哀乐的生命。
“接下来来的人是谁?”杜子君活动了一下筋骨,问。
“好像是……手艺人?”谢源源拧眉想了想,“对,就是手艺人,礼单上写着手艺人。”
短暂的休息时间过去了,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行男客鱼贯而入,贺钦就保持着给闻折柳揉肩膀的动作继续按,闻折柳小声道:“小心被发现……”
贺钦俯下身,一张惊心动魄的容颜贴近闻折柳,爱怜地在少年的脸颊上亲了亲。他脱离了变身器,用原声沙哑地笑道:“谁发现,我就杀了谁。这样不就没有人发现了?”
“大哥你可不要乱来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两个人正在屏风后窃窃私语,来客已经清了清嗓子,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久闻三位五岛小姐的美名,特、特奉重金前来拜访!哎妈呀这文绉绉的……”
听见这个声音,四个人的动作一滞,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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