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洲神情复杂,望着他的侄孙,贺钦已经和闻折柳换好了衣服,坐在他和Adelaide,还有其余十位董事的对面。
闻折柳的身份此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闻殊与柳怀梦在十余年前为了阻挡贺叡的圣体计划而丧生,他从此消失在了人海之中,贺钦想尽一切办法也没能找到他,然而就在圣修女暴动的当晚,他被发现晕倒在一家咖啡馆前,脖子上还挂着贺钦的权限钥匙。
发现他的执行人员不敢怠慢,直接带着闻折柳回了总部,贺怀洲看见贺钦的狗牌挂在他身上,又知道他叫闻折柳,霎时便知晓了他的出身。这期间他名义上的姑父姑母也不是没来找过人,但都被拒之门外,夫妻俩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还要不依不饶的时候,没想到直属贺怀洲的科研部仍然留着不少手握实权的老人,全是昔日与闻殊和柳怀梦共事过的朋友。要知道天才都有些乖僻的狂气,他们连跟贺怀洲打招呼的功夫都没有,就直接按着人强行篡改了记忆,连待在家里还没出门的刘天雄也没放过,洗完脑了才放这对浑浑噩噩,差点变成脑瘫的夫妇回去。
Adelaide知道这件事情,倒是发了好一通脾气。N-star现在内外交困,全世界的眼睛都死死盯着,等待着终结这场浩劫的成果,正是需要小心行事的时候,万一冒然把三个大活人搞成了弱智,岂不又是一场需要花费功夫去平息的风波?
当然,这件小事,坐在这里的闻折柳还不知道。
“拿主意吧,是同意,还是否决?”贺钦率先开了口,他被困恐怖谷数月,饶是有原先的底子做支撑,有顶尖的医用设备为他疗养,身上还是消瘦了许多,唯有气势更加锋锐,仿佛一把刀鞘难封的神兵利刃,透着支配天下的威仪,不后退,只是向前。
余下十名身居高位的董事面色难看,纷纷侧过了头,以此来躲避他的逼视。这委实是一件很怪的事情,照理来说二十四世纪了平等自由民主的观念理应比前几百年那种蒙昧半开化的年代更加深入人心才对,然而所有贺钦座下的董事都无法以“资历深”或者“年纪大”一类的理由在他面前倚老卖老,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们唯有像对待君主那般对待他。
其实这事的原因也很简单,昔日贺钦在坐上执行官位置,西装革履,但是腰间挎着一柄古制唐刀走进会议大厅的时候,所有董事心里都在嘀咕,不知道这个史上最年轻的执行官会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初见。而这个“史上最年轻的执行官”风度翩翩,面上带着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帅过任何N-star企划部请来做代言的男星……随即他便一刀将那张长达十三米的会议桌斩成了全须全尾的两半,切口锋利平滑,仿佛那张会议桌原本就是可拆卸的东西。
“如果诸位有什么问题,我会亲自替诸位肃清,”他的笑容仪表都无可挑剔,声音堪称泡马子一样温柔,“这张桌子就是见证。”
……狗屎啊!十位董事的冷汗打湿了后背,在心中咆哮哀嚎,这已经不是人了啊这叫超能力了啊!你刚才想肃清的不是问题而是我们才对吧这人性格也太他妈恶劣了啊!
“嗯?”贺钦环顾一圈,似乎有些诧异当下的沉默,“诸位?怎么不说话?请发表你们的见解,我们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
“我个人认为……”一名董事斟酌着开口,“还是先由贺怀洲先生发言……”
“好的,”贺钦流畅地接过话头,“叔公有什么看法?”
贺怀洲一直在沉吟,此刻他终于开口:“很冒险。”
Adelaide说:“是的,很冒险。”
“虽然是玩家提出的建议,但用非专业人士去对抗巨型AI,无异于拿命去填,即便最终取得胜利,那也是惨胜,不值得丝毫的庆祝。”贺怀洲说,鸽子灰的眼瞳泛出痛惜的光,“更何况,即便是惨胜的结局,你们也未必能争取到。”
“问题就在这了,”贺钦说,“我明白现在追责毫无意义,但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我还是得问一句,翠玉录,是谁授予圣修女的权限?”
会议室一派寂静。
“倘若没有翠玉录,没有对道具权限的拆解和重组功能,我们完全可以为玩家开放S级以上的道具,对圣修女进行狩猎封锁,局面会立刻变得不一样。”贺钦冷笑,“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被动挨打,颜面尽失?”
一名董事开口:“《恐怖谷》的发行是N-star的重中之重,当时赋予圣修女翠玉录,也是秉着主脑能够自行修复补全游戏世界中的漏洞,甚至可以让恐怖谷变成一个自主进化发展的全自由度世界,这也是当时宣传的重点之一……”
“那你们就不该为她设置那样的剧情和身世,”闻折柳忍不住开口,“不好意思,无意打断您的发言,也无意为圣修女的行为开脱,但是一边让AI人格化,一边将AI禁锢在没有尽头的悲惨轮回里,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哪怕仅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也好,没有一个人测算到吗?”
会议室再度陷入一片死寂,董事们早已得知闻折柳的身份,他脖子上又挂着贺钦的权限狗牌,即便对他这番冒然插话心存不满,也没人好第一个出头说教。
贺怀洲望着他,眼中划过笑意。
“你很像你妈妈,”他温声说,语气充满怀念,“长得像你爸爸,性格像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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