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道馆修筑的虽不算宏达大,但占地面积十分广,若是只是徒步行走将道观前院后庭全都找一遍,起码也要走上一个时辰。林逸走至一处无人空地。这暴雨天小道士们也都去屋内避雨歇息了。想来没人能看到他在做什么。遂林逸一手撑伞,另一手伸出袖外,任风夹着雨沾在他指尖上。
待确定四下无人注视,林逸心念动。灵力所托,指尖悬起一滴水珠,
旋即。
水起破空之势,扶摇穿云而上。
林逸本想将这场雨就此止住,可隔了片刻,抬头望天,那惊雷又在,风雨更胜,灵力所解,竟然半点反应也无。
不应该的……
狂风呼啸的更甚,连带着附近的树木哗啦啦作响。瑟瑟不止,似在嘲笑什么
“哦”林逸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着风雨之势凶猛,根本是他人作祟,王念也大抵不是真的走丢了。
林逸环视四周,站在庭中央愈发觉得像被什么阵法给困住,有人凝视着他,犹如观赏笼子里金丝雀的错觉。
*
一路上廖无人烟,再不见人影。
长廊漆黑,只有陇中忽明忽暗的烛火在狂舞,一进殿中,外面那些嘈杂的声音突然变的小了许多。仿佛有隔世之远。
林逸降那把伞收起,握在手上漫步至入正殿,无风无浪,世界都安静了。静谧的空间,庄严肃穆的神像屹立殿中,半睁的眼自上而下,似有视线落在林逸身上,俯看人间。左手托起,手中却是空的。
年轻的观主站在神像下,正仰头观望着。
“您来了。”像是等待林逸有些时候了。
那殿中巨大的神像与观主赫然是相似面容。
林逸并不觉得很意外,从见到这个人起,便总觉诡异般眼熟,只是今日他多在思虑关于轩辕坤之事,没有太在意这观主不妥的地方。
“观主可看到我的学生王念?”
年轻的观主眉眼带着欺骗世人的笑意,将目光从神像上收回,转而看向林逸“我以为,您还有其他的话想问。”
林逸“抱歉,您想多了,我并没有其它想问的,劳烦观主只告诉我我的学生在哪儿便可。”
“您想留于此处么。”观主道
林逸皱眉,沉默不语。
两人对视无声,林逸手中那把纸伞尖儿指着地面儿,伞上的余水顺着缝隙,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滴哒,滴答。
时间于此声中流逝。
“您是知道我在说什么。”年轻的观主轻笑一声,率先打破沉默。他将那怀里的太极尘习惯性一划,拂尘之姿宛若白龙于空,未及细品,又稳妥回至他怀臂。观主一字一句缓道“外来人,此间桃源虽好,您若有心长留,对他来说未必是好的。这是由他心念而起所生桃源,却非是您该归之乡。”
林逸“……”
见林逸不说话,观主又道“您若喜欢这桃源之境,我可另辟地予您。”
照理说桃源画中的世界,虽是人心向往的,但这法器也显然不可能是凭空而来。他在这个世界的许多年,寻寻觅觅,唯独这道馆有古怪。
因着不论是在何地,它都会近乎诡异的存在。
抬首望向那尊高大的神像,林逸知道这是法器中的世界,万物皆有源头,这大抵就是阵眼了。
观主这话,要驱逐他的意思。
林逸摇头道:“没有他在,算不得桃源。”
“自然有他。”
“那是假的。”
“嗯?”年轻的观主笑眯眯的喃了声“假的?”
那拂尘在林逸眼前一晃,林逸听他语气古怪道“说我的桃源是假,您这样说可就不对了。那……,现在的轩辕坤,忘却前尘的轩辕坤,难道就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林逸后退一步理此人远了些,望向别处道“他不过是忘了往事而已。”
“忘了?那对您来说,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林逸一怔,隐约能猜到此人要说什么,竟然不知如何反驳。
“万物皆有命,万物尽为空,初从无中始,复复几轮回。您明知在这里也非现实,既然这样我也尚不能理解,在这里和在另一处桃源对您而言又有何分别?现世有命,您却不争。您若真的想和他一处,就不应当来此痴缠。您若不想和他一处,不如早早断了念想。何必将逃避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讲什么真真假假,怕是您自己都不信。”
“就是假的,有何不好?”林逸平静道,但话已出口,早已暴露了内心焦躁不已的真实情绪。
“有何不好?您方才不是说,假的不好,偏要真的。可您若是真的喜欢现实,也不该留恋于此地。”
他挑了挑眉毛,微微笑着,竟生出几丝轻蔑来。
观主的话仿佛将林逸蒙在心眼上的纸一层层撕碎。暴露林逸一直以来遮掩,最不愿承认的一部分。
明知为假,偏要当真!
林逸深吸一口气,纵然如此,他也不至于再恼羞成怒的与其争辩是非
林逸平心静气,尽量温和道“我都来这里十余年,观主为何今日才与我说这些?”
“左右我留在这里,于你而言也是无碍,为何不能容我留下。再者,王念本无过错,将她从这世上抹去是不是做的有些太过了。”
观主摇头,目光似能看透人心。“因为您今日方才下定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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