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淡淡的一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不过陈皇后看到他脚步就停在自己面前,没有移开。
陈末年才过不惑三载,但是却早已老成得叫人看不透,他是陈家的掌权人,却无妻女行事诡吊,别人说他城府深,都怕他惧他,陈皇后也是。
她这位少年得志的叔父曾才冠京城,二十五就做了丞相,位极人臣十八年不倒,如今已经是万人之上,无人之下了。
又等了一会,陈末年还是没走,也没说话,陈皇后才抬起头,却看到他在看着前面裴子西的背影。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他微微眯着眼看了一会,又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他和殿下关系倒也跟幼时一样好。”
陈皇后还没思忖出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陈末年朝自己伸了手,她又愣了好一会才,去看他却见他还是在看着裴子西,就耐心地维持着这个伸手的动作。
她迟疑地把臂弯上的披风放到了他手里,陈末年便走了,她看着他走过去,替裴子西系好披风,又将他的长发一一从领子里理出来。
远远的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见到人了?”放好最后一缕乌发之后陈末年收回了手,一道笼在袖子里。
裴子西情绪十分低落,也不答话,径直解了披风还给他转身就走,若是寻常他断然不会这样做,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知道。
但是现在,或许是明白真相的他太过气愤怨恨了,气得乱了分寸。
“臣是瞧皇上这几日茶饭不思,才让您来送一送长靖王的,现在见了也要闹脾气?”裴子西兀自走远,陈末年抱着披风闭着眼“啧”了一声,淡淡说,“反正以后也见不着了。”
*
“陛下,新做的龙袍送来了,试试吧。”
徐公公说完,陈末年就抚着托盘里盛着的衣裳,也侧首来看坐在角落里的裴子西:“试吧,臣想看看。”
再有八天就该登基了,这阴谋逼得急,先皇入皇陵后他就要去坐上那个位置,可是他不愿。
“我不是什么陛下,皇兄的遗诏也不可能是真的!”
“为什么这样说,遗诏陛下不是看过了吗。”陈末年垂着眼,眼皮耷拉着落在金丝线绣的金龙上,有些漫不经心地问。
“我又不是皇室血脉,名不正言不顺,再说明明阿虞他才……”
“够了。”慢慢收回手负在身后,陈末年微微仰着头,深靛色的官服让他看起来十分的庄严年长,他的脸上都是岁月铸造的沉稳。
“陛下这是非要逼死殿下。说什么不想做皇上,这天下哪有人不想当帝王的,陛下你和殿下如今形同陌路也不过就因为这皇位罢了。”
“你口口声声说着不想、不要,但做的事、说的话却不留余地,是要不给殿下留活路啊。”他停顿了一下,低下头用眼神示意捧托盘的宫人让开,这才一步步朝裴子西走过去。
用十分低沉仿佛真的看透一切的声音叹道,“你啊,口是心非,不过到底太年轻了,这点段位还不够臣看的,臣知道,皇上只是不安心。”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听他说了这么多,裴子西还没弄清楚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觉得讽刺。
事实上陈末年确实有些讥讽他,面上却露出体贴了然的微笑,仿佛很理解他:“陛下其实一直是在说反话,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暗示臣去杀了殿下,这样皇上才好无后顾之忧地登基……放心,为了陛下,
臣愿意扮这个黑脸让人去取他性命,您便名正言顺了,陛下现在可以安心了吧。”
“你胡说!”裴子西被他那一番话气得站了起来,愤怒直冲头顶,口不择言地脱口而出,“想做皇上的是你!想杀人的也是你!”
话一出口便知失言,但是收回已经来不及,僵了一下,裴子西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坐回去,现在他如阶下囚,说了这些惹怒了对方自己也讨不到好果子。
不过陈末年却并未动气,他站得笔直,深深地看了一眼因为太激动而还在椅子里喘着气的裴子西,冷冷问:“那陛下,到底要不要穿这龙袍?”
穿不穿?裴子西还在出神,他知道刚才那番话是陈末年在威胁他,可是阿虞已经不在长京了,他是安全的,那现在他或许也就不用……
陈末年皱眉了,显得耐性不怎么好,见裴子西还没有给出答案便嗤笑了一声,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却没有说破,只是一甩衣袖,吩咐宫人:“给他换上!”
“你们……”
尽管竭力挣扎,但是裴子西从小到大都是被护着长大的,从未有人这样对他,他的的确确是个文弱秀气的人,又敌不过他们人多,很快还是被人从椅子里轻易就拖了起来。
第2章 陛下比女子还娇
陈末年负手背对着屋内,仿佛听不见身后的动静,只放远目光看着窗外的残霞,在他背后裴子西被一群人扯了外裳强自换上那华贵非常的龙袍。
陈末年终于转回身,上下打量了裴子西一番,像是在估价什么难得的货物:“这龙袍一上身,人就不一样了,更金贵了,从前您像是玉做的人,如今像是金镶出的小贵人。”
他走过去,其他宫人便自动退开,只有裴子西还站在原处,陈末年从衣襟到下摆仔细替他理了袍子,没留下一丝多余的褶皱,最后才扶着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说:“陛下,这龙袍很衬您的娇贵……下一次要记得称‘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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