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成了他的一言堂,里面大部分都是他的人,还有些是敢怒不敢言,或者干脆称病不来的老臣,陈末年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管坊间怎么传,依旧是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做什么。
每日上朝对裴子西便成了折磨,这一切他无能为力,坐在龙椅上面对下面的陈末年时他总有压力,好在下了朝就不用再见到陈末年了。
不过这才清净了两日,又有人送了一把琵琶过来,说是丞相说他一个人待着没事,给他找点事做,要他学学琵琶,接着就又有人带了一个年轻女子过来,是乐师,来教他琵琶的。
“奴婢参见皇上。”女子名叫青萍,生得十分清丽,十指如削葱般白嫩纤长,她抱着琵琶,确有几分韵致。
裴子西看着那把陈末年叫人送来的琵琶,瞪了一眼便转身:“你们都回去罢,这东西朕不会学的。”
其实他对琵琶倒没什么偏见,只是这多是女子弹奏,如今陈末年却要他学,明晃晃就是羞辱,他怎甘受辱。
知道自己的言辞举动都会被人传告给陈末年,但是裴子西还是不假辞色:“丞相大人喜欢琵琶,让人奏了听便是,何苦连累朕学这些,朕又不是他府上豢养的乐工。”
他说的是气话,过了之后一想自己这样大概是要让陈末年不悦的,说不定明日就要来敲打他一番,他那些话总是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或者直接拿他的容貌说事,总让人心里不舒服。
裴子西心里把这些想了一通,总归也没办法,只能是破罐子破摔了,就等着陈末年来找他说教。
但是这次他猜错了,三日都过了,陈末年还是没来,再从登基那日算起,他有近十日没来过太和宫了。
不来也好,他向来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做事别人猜不着,裴子西也懒得猜。
稍把这边心思放一放,他又开始牵挂裴虞,不过他现在却不敢——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见裴虞,而裴虞也不想见他。
许是从前被保护得太好了,裴子西遇到问题总是喜欢逃避,再逃避,像是烂了的伤口,以为不去看就不会疼,殊不知这样只会错过最好的治愈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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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裴虞离开的时候,裴子西还有些不相信,陈末年这么轻易就放他走了?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听说裴虞昨天夜里便已经启程去了青州。
裴虞离开,裴子西又是放下心又是失落——他都没有来见一见自己,或许……这是最后一面,毕竟青州那么远。
——即便是两人走到如今,他还是天真地奢望着裴虞待他嘴硬心软,现在事实证明,裴虞不会再对他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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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是在跟臣置气?”陈末年又出现了,午后,他像是掐着时间来的,要裴子西替他煮了茶。
喝了茶,陈末年见裴子西一直闷着脸,他还是稳稳地坐在椅子里,似不解般故意说:“长靖王伤好了去了青州,陛下不替他高兴么。”
去了青州?他能顺利到青州么?或者又会像之前一样……
“臣这些日子在为陛下选后……”
“你选的好皇后你喜欢,你娶她算了!”从裴虞到选后,裴子西终于忍无可忍了,喊了一声之后急促地喘着气,胸膛起伏着,就这样瞪着对面的陈末年。
四面皆寂,只有他的喘息声,陈末年脸上看不出喜怒:“陛下这是要给臣赐婚?”
他好像把裴子西的沉默当做了默认,并没有不悦,点点头自顾自地说:“陛下不喜欢被人左右,臣也不喜欢,但是臣又跟陛下不一样,陛下现在不能反抗别人的意愿,而臣却可以。”
他在用事实嘲笑裴子西的不自量力,不动声色的笑他自取其辱,陈末年站起来,就这样隔着一张小案看着裴子西,说:
“陛下不要以为现在长靖王不在长京城了,臣便拿他没办法,不说他到了千里之外的青州,他就是到了天涯海角,臣也有法子对付他,他么,还不是跟陛下一样。”
这两人他都从来不放在眼里,不是自傲不是自负,时事实。
他是老奸巨猾的奸佞,威胁的话信手拈来,随便这样一说便把裴子西给震慑住了。
那日被陈末年挫了一通,后面的日子裴子西一直恹恹的,已经是十一月了,长京的冬向来是冷得不留余地的,如今已觉凛冽。
裴子西最怕的就是冬天,他畏寒怕冷,冬日里总是很少出门,可以大半个月一直待在烧了地龙的寝殿里。
暖春的娇花,熬不住冬日的寒风,裴子西就是如此,他身子弱得很,冬天吹多了冷风就要病,所以大多时日是在殿内温养。
但以往即便是一直足不出户他也从来不会被闷着,裴虞不会让他无聊,他每日都来看他,两人一起靠在同一张榻上说笑。
裴虞还会给他带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逗他开心,这么多年过来,已成常态。
今年不见去年人,日复一日望着殿门也是空等,夜里一个人躺在那张空荡荡的龙床上,辗转到后半夜才伴着浑身的凉意闭上眼。
蜷缩在被子里面,整个寝殿都是冷冰冰的,烛火在外间,显得很遥远又冰凉。
将睡未睡时,也不知是做梦还是回忆,想起从前也是这样的夜,外面下着雪,他半梦半醒间睁开眼,便看到了陪在他身边给他暖身的裴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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