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风素来不爱拐弯抹角,直言道:“此言无非是指陛下貌若倾国之妖姬。”
王公公险些一口气背过去,生怕皇帝发怒,抹着冷汗救场:“夸的是陛下美姿仪。”
安风偏生耿直,抱着剑冷着面,继续说:“是暗指陛下以美镇国。”
王公公攥紧了拂尘,勉强挤出笑脸解围:“是钦佩陛下天人之姿。”
这一回,萧玉山终归笑了,笑得真真切切,恰如春风碧柳拂过面庞:“以美镇国怎算不上本事?”
凭本事治国,何耻之有?
萧玉山素来如此,陷于流言之中,却不惧于流言。要知晓,世上能说会道之人太多,纵使身为皇帝,也堵不住悠悠之口。既已堵不住,倒不如当作耳旁风,权当戏文一乐,一笑了之。
安风脸上纹丝不动,早已深谙萧玉山的心性,因而并不意外。王公公暗自松一口气,一甩拂尘,掐算时辰,忙不迭提醒道:“陛下,晋安王觐见的时辰已经到了。”
提起晋安王,萧玉山不禁要深深叹一口气,这些老臣最是难缠,打不得骂不得,万万罚不得。只苦了新君每日被他们好一番挑刺儿,还得好生安抚。
其中,晋安王是最难缠的一位。因其乃是先帝兄长,少年时还为先帝挡过一杯毒酒,忠君仁义之名在外,故而格外受人尊重。
萧玉山给晋安王赐坐,便听老爷子清了嗓子开了腔:“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后。”
现如今新君登基,后位悬而未决,各方门阀士族本墨登场,比大殿上正襟危坐的正主还急几分。为着此事,早在早朝时候,诸位国之重臣就已唇枪舌剑好几回合。
“皇叔所言甚是有理。”萧玉山一挥手,王公公忙不迭看茶,“只不知,皇叔中意哪位?”
晋安王既言明立后之事,必是心中已有人选。萧玉山只让他继续讲下去,眸中笑意吟吟,却教人看不清真意。
晋安王直言:“回禀陛下,老臣以为惠妃系出名门,高贵贤良,乃不二之人。”
惠妃乃当朝章太尉长女,确是名门望族之女,才德兼备,只可惜——
萧玉山放下茶盏,佯装思忖片刻,继而说道:“皇叔所言甚是,只是立后乃国之大事,关乎国运,断不可如此草率。”
“陛下的意思是——”
“明日东离山上苍阳道人奉旨入宫,不如就请真人为惠妃掐算命格。”面对这些老臣,新君萧玉山只能哄,甚至半骗半哄,“若她天命所归,自是凤印之主。”
朝臣之中,但凡年岁大些的,多少有倚老卖老之心,尤以先帝心腹更甚。此刻若立时拂了这“一腔好意”,只怕又得闹出许多风波,萧玉山不得法,只好另寻由头。
晋安王以为,“天命”之说乃无稽之谈,但新君的皇位便是因先帝迷信天命而得来。新君因天命得皇位,自是对此说法深信不疑。
“是。”晋安王岂是毫无眼色之人,少不得要在此事上顺应皇帝心意,即便隐隐猜到只是托词。
待到晋安王离去,萧玉山蓦然盖上茶盏,瓷器相碰,迸溅出已冷的茶水。
王公公忙不迭躬身,等着陛下发话,谁知左等右等,等不到一词半句。王公公悄然抬眼,只瞧见皇帝拿手指蘸了茶水,在案桌上涂涂画画。
“当初,是谁奉承寡人,当了皇帝就能唯我独尊?”萧玉山问的漫不经心,语调透着一股慵懒,如缱绻春风忽至。
等了半晌竟只得了这么不痛不痒的一问,王公公不知当哭当笑——咱们这位陛下啊,生来就是太子命,自幼姿仪出众,太平盛世、锦绣江山又都给他遇上了。分明旁人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他生来就有,只不知为何,性子却愈发教人看不懂。
安护卫还是一惯冷面如冰之态,性子依旧耿直无比:“回禀陛下,是太后娘娘所言。”
萧玉山停了手,抬眼望向安风,桃花美目中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一言不发。
被人直勾勾地瞧得久了,纵使冷漠如安风,也受是万万受不住的。但他心中仍有些无辜,抱着剑行礼,还辩驳一番:“当真是太后娘娘所言,微臣不曾记错。”
萧玉山一指安风,笑意不见减,口中却道出极为微妙的二字:“实诚。”
王公公见陛下离去,忙不迭要跟上,见安护卫满面茫然,不由为其指点迷津:“你当真以为陛下是不记得了?”
“记得还问什么?”
“不开窍。”王公公一甩拂尘,叹息其朽木难雕,真正是朽木难雕啊。
第2章 二、陛下他以美镇国(下)
所谓“东离山上神仙药”,所指便是东离山虚鹤观中,仓央道人所炼制的丹药。而这“神仙药”一说的由来,也与当今陛下萧玉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萧玉山六岁之年曾患恶疾,高烧不退,太医束手无策。百般无奈之下,皇后顾不得众人讥笑她病急乱投医,执意要将小太子送入虚鹤观,请“老神仙”看一看。
这位“老神仙”,便是苍阳道人。
兴许老神仙当真有几分神力,本已病入膏肓的小太子一经医治,竟又活过来。至此,先帝对虚鹤观众道士愈发厚待,凡逢大事,必请苍阳道人问卜算占。
萧玉山自那回死里逃生以后,也愈发信奉苍阳道人,每逢佳节祭祀,必亲往虚鹤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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