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卿夜审人犯, 安风彻夜相陪, 偶然间一瞥, 又发觉异常之处——这纵火之人, 竟是漠北王子献来的雕玉师。
晋安王府人去楼空,后街也并无灯火,安风追逐之时并无瞧清此人相貌。现如今,借着大牢中烛火一瞧, 才看清真容实貌。
“这个人我认得。”安风走进牢房, 见此人已受鞭刑,仍旧如顽石一般, 半个字不肯吐露。
叶文卿走上前来,心下好奇:“安大人竟知晓?”
安风用剑柄挑起那漠北人下颔,冷眼睥着,应道:“这便是虽赫连王子献入宫,为陛下雕玉之人。”
此话一出,无异于坐实漠北人监守自盗。叶文卿心念一动, 亲自检查此人手指,果见得食指拇指皆有厚茧, 似是常年攥着雕刻刀所致。
叶文卿随即问他:“你是赫连王子部属?”
那漠北人一声不发, 纵使已教安风戳穿身份,亦是负隅顽抗。
待到天亮时分, 禁军统领入狱待审一事,已然群臣皆知。早朝前夕,陛下未到之时,众人议论纷纷,有人道,吴统领是因查办盗宝案不力,惹怒圣上,才沦落如今下场;也有人道,晋安王旧宅是因禁军疏漏,才突发走水之事,陛下是发落吴统领,乃数罪并罚。
朝臣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只等与陛下问个明白。
想那吴统领与章太尉沾亲带故,除却府上正妻为章太尉外甥女,更有旁系姻亲。
章太尉本是当朝第一门阀,真正的两朝贵胄,门第之煊赫可追溯至前朝景帝在位以前。若论及祖上,当今陛下再往前数五代,也不过是边外草莽,而章氏早已名满天下。
而如今,新帝先有立惠妃为后之意,后有收监吴统领一事,并不曾效法先帝,给这章氏一族格外的颜面。观其种种,圣心所向便不难揣测了。
因而早朝之时,章太尉非但不为外甥女婿求情,若非陛下主动问及,他连一字都不愿多说,断不会不漏一丝错处。
萧玉山虽已知晓其与漠北人密会之事,奈何毫无证据,此刻贸然试探老狐狸,只怕打草惊蛇。如此顾虑重重之下,萧玉山少不得将怒意暂按,与章太尉几番周旋,甚至说了好些安抚之言。
待到散了早朝去到后殿,萧玉山才见着安风已归来。许是因彻夜未眠更兼心事重重,这人眼下一片乌青。
萧玉山心系纵丿火之事,忙问道:“可曾审出至关重要之事?”
安风摇头,满是无奈:“那漠北人负隅顽抗,并不曾开口,但微臣却发觉,此人陛下认得。”
听得此话,萧玉山蓦然记起昨夜,他还曾与储栖云戏言,说那漠北人面善。萧玉山长眉渐蹙,越往深处想,便越觉得幕后还有更多隐情:“究竟是何人?”
安风如实以答:“就是那名漠北雕玉师。”
“竟是他!”萧玉山拍案而起,也终归知晓,昨夜街肆偶遇此人,深感面熟之因,“这般看来,赫连归雁也与此事脱不开干系。”
“自陛下命人搜检晋安王旧宅以来,先是尚书郎家眷无故蒙难,再是两桩盗宝案都与此地有所关联,如今宅中又遭人纵丿火,短短三个月来,变故连连。”
数月以来,变故横生,皆因彻查萧山矿场案,安风不免也要往深处多想些:“因而,微臣斗胆猜测,昨夜纵丿火一事,与铁矿外流也脱不开干系。”
萧玉山沉吟半晌,几度蹙眉,又与安风道:“只是,寡人又有所疑惑,章太尉、吴统领与赫连归雁,借着铁矿做什么勾当?”
又或是说,漠北与大燕门阀之间,还藏有多少利益纠缠?
萧玉山昨夜当机立断,即刻下令收押吴统领,并非只为宫中宝物失窃,或是晋安王旧宅走水,而是思及此事章太尉也牵连其中。吴统领与章太尉本有姻亲,又往来密切。章太尉行事一惯滴水不漏,若想查出蛛丝马迹,唯有从他身边人下手。
因而,萧玉山昨夜佯装勃然大怒,旋即下令将吴统领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萧玉山心生一计,与安风吩咐:“让叶文卿先放着那漠北人,专心审另一人去。”
至于审问何人,不消得萧玉山多言,安风也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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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以前,吴统领还曾笑话叶文卿乃寒门出生,不仅态度轻蔑,甚至口出粗鄙之言,道其泥腿子尚未洗净。谁知不过三五日后,风水轮流转,他已沦为阶下囚,而主审之人正是叶文卿。
依照大燕法度,刑不上大夫,吴统领官职尚在,又是士族大家出身,自不好与那漠北人一般上刑。
吴统领还以为此番入狱,是因查办盗宝案不力之故,只等着过些时日,陛下盛怒消散,便可安然出去。
只可惜,好梦易碎,叶文卿走入牢房之刻,他才知大难将至:“为何是你——”
叶文卿素来不卑不亢,时至今日,亦不曾流露一丝轻蔑之色:“下官奉陛下口谕而来,还望吴统领全力配合。”
即便已沦落至此,吴统领依旧自恃身份,意图借此吓退叶文卿:“我官丿位尚在,岂容得你这区区小官来审?”
叶文卿虽已知吴统领牵扯进铁矿外流一事,难有善终,但依旧想给他几分薄面,走到近处,与其耳语:“吴统领可知晓萧山矿场案另有隐情?”
此言一出,但闻吴统领口中叫嚣之词骤歇,片刻以后,才冷笑反问:“此乃晋安王世子之过,我怎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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