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阳道人深知储栖云心性,此举亦是为其着想。萧玉山此番相问,并非是为问责,只因心有疑惑。如今疑惑解开,萧玉山便也转了话锋,忽而提及旁的来:“说及储栖云,老神仙可晓得其家世出身?”
乍然听闻此言,苍阳道人竟是一怔,惊愕神色却在刹那以后不着痕迹地散去,如风过无痕:“他自六岁之年随我入虚鹤观,从前是行乞孤儿,与一名老翁相依为命。贫道也曾想为其找寻家人,可惜他幼年之时无名无姓,实在寻不出一丝线索。”
听得此话,萧玉山沉沉太息,可怜储栖云幼时命途多舛,身似浮萍:“寡人也想为他寻亲,不知那行乞老翁现下身在何处?”
“当日分别之时,老翁已病死在草棚之下,还是贫道亲手埋葬,亲自超渡。” 苍阳道人连连摇头,“二十年过去,人世变迁,只怕昔日故交再相逢,也认不出彼此了。”
“如此说来,倒真断了线索。”萧玉山尚有些不甘心,只暗自想着,将阳城拢共就这么大,如若有机会,再派人寻上一寻才好。
苍阳道人却已无心再谈此事,忽而提及旁的事来:“听闻陛下要为贫苦人家分饭送菜,今晨已在城中各处立下大棚。”
一谈及此事,萧玉山便启唇而笑:“这也是储栖云给寡人出的点子。”
“昨夜守岁之时,他偶然提及幼年所受苦楚,民生之多艰由此便可见得。”萧玉山与苍阳道人说起原委来,“寡人听来甚是惊心,便应了储栖云所言的‘皇帝菜’,初一起为贫苦人家、行乞流民分送,直至元宵佳节。”
“陛下有仁心善念,必有福报。” 苍阳道人既叹萧玉山勤政爱民,亦为储栖云所举欣慰。
萧玉山却还想着储栖云身世,本以为能从苍阳道人出问出些许线索,谁知最终仍是一无所获。
世上哪有父母会抛弃孩儿呢?还是因早些年时局方定,百姓流离失所,他家父母亡于战乱与饥荒?
萧玉山愈发闷闷不乐起来,直至回宫路上,亦是不住望着储栖云悄然叹息。
储栖云实在狐疑,不知这人好端端的怎叹起气来,碍于人多眼杂不好多言。直至回到宫中,他将门扉紧掩,才问道:“往虚鹤观敬香怎敬出烦恼苦闷来?”
“我是为你烦恼,为你苦闷。”萧玉山蹙眉不展,将缘由一一道来。
储栖云这才恍然大悟:“原是为我打听身世去了。”
萧玉山见他似不在乎,便问道:“难道你就不曾好奇,亲生父母究竟是何身份、是何模样?”
“好奇,自然好奇。”每逢说及此事,储栖云总比旁人豁达些,此刻反倒宽慰起萧玉山来,“只是我更信缘分,如若有缘,天涯何处不相逢,如若无缘,狭路相逢也只算得陌路人。”
“你倒是看得开。”萧玉山最爱他心境开阔,不拘泥于忧思之中,立时也露了笑颜。
“就比如我们,生来就有云泥之别,分明是命中无缘的,偏生能在幼年相逢。”说话之间,储栖云眸光都聚集在萧玉山面颊上那一点浅浅疤痕上,心念一动,不由地拿拇指摩挲。
因缘际会皆由天定,哪是人能左右的?
经得他这一席话劝慰,萧玉山心结亦是解开,只笑道:“若是有缘相见,我也想见见你的家人。
但若是无缘,便由我来做你的家人亲友,如何?”
此一言堪比春风拂面,直落进储栖云心田里。一时之间,饶是他能说会道,竟也说不出天花乱坠之词来,愣了半晌,才说道:“好,自是好。”
如此一来,正应了此心安处是吾乡。
萧玉山见那人神色渐深,连平素惯爱玩笑的心性都散去。储栖云一旦动容起来,点漆似的眼里,便只有萧玉山一人。萧玉山瞧见,他的身影落在这双眼眸中,仿佛烙进了心魂。
此时满室寂静,正是无声胜有声。许多时候,心意相通之人,只需一个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
这一回,是萧玉山率先打破沉寂,朝着储栖云肩头推一记,笑问道:“好端端的,怎不说话了?”
储栖云仍旧凝望着萧玉山,收敛了嬉笑神情,此刻脉脉柔情缱绻如丝缕:“你我心有灵犀,凡事何必寄于言辞?”
萧玉山却有心与调侃,分明心中无事,偏还问:“那你便猜猜,我此刻所想何事?”
储栖云故作沉思之状,凝神思忖半晌,继而好似灵光一现,恍然大悟:“我猜陛下是想出宫去过元宵佳节!”
“你这——”萧玉山隐约知晓,这是落进了储栖云的陷阱里头。
“必然是这样了,谁让你我心有灵犀不点也通呢?”不待他否认,储栖云抢白,“我现在就是安排,王公公必然为我们掩护,陛下且放心。”
萧玉山教他反将一军,尚未及回击,竟就叫储栖云溜走。他望着这人兴冲冲而去,直接瞧不见身影了,才转身坐回去。
皇帝与民同乐无伤大雅,也罢也罢,就由他安排去。
新年之时分外空闲,萧玉山只想着,趁此时候出宫,倒也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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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十、除夕与元宵 (下)
正月十五上花灯。
夜幕初降, 东街便已人来人往,不论男女老少,皆手提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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