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几个纸人小猴,从四面八方翻跟头,轻轻落在地面上,单膝跪倒在他们面前。
小猴眼皮上都贴着金纸,眨眼间一开一阖明光闪闪,对着他们抓耳挠腮。每个小猴手里都托出一只仙桃。
“怪物”伸出手,它接过一个桃子,捧在手里,握着那个桃,扭过头看了白准一眼。
眼睛里流出泪水,头颅中的骨钉被取出,心头怨气大散,它终于恢复了神智和人性。
它伸出手,点点背后一动不动的半身,又指了指秦家的祠堂,它终于不被禁锢可以离开,可它的兄弟,还被关在秦家的祠堂中。
白准微微颔首,向他承诺:“我会送你们一起上路的。”
来世投个好胎,再当兄弟。
它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它的回忆,那两个小男孩反手相握,笑眯眯看着它,如纸灰般被风吹散。
“怪物”化作一道白光,往土地庙的方向去。
白准跟霍震烨两人急步跟在身后。
阿生满头大汗,他砍了许多竹子来烧这骨钉,可这骨钉就是烧不化,不管他怎么扇风加柴,纹丝不动。
热得他满身是汗,刚要再出去砍些竹子回来,一道白气冲进庙中,扑进了棺材里。
阿生揉揉眼睛,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只听见“噼啪”一声爆响,火堆中燃起一道黑烟。
阿生拨动木柴竹片,看那根骨钉终于烧裂成两半,他刚想松气,又想起那道白光不知是什么,就这么冲进棺材里要不要紧?
要打开看吧,又不敢,不打开看又担心,围着棺材团团转。
霍震烨和白准赶回庙中,“怪物”自愿入棺,它一离开,阴阳界便显出裂缝,镇子上空的黑夜一块块碎裂开来。
镇中道道白色光芒透过裂缝飞了出去,原本被困住不能投胎的鬼魂,也能自由离开这里。
白光冲破天幕而去,许久才慢慢减少,从外面透进阳光来。
阴阳界中是夜晚,外面还是白天,禇芸站在庙中,庙顶破洞一束日光照进来,打在她身上,照得她周身黑雾灼出缕缕白烟。
禇芸哀叫一声,白准取出个坛子,可禇芸却没有立刻就钻进坛中躲避日光,她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陈寿的尸体。
“既然答应你了,我自然会做到的。”
禇芸这才钻入坛内,闷声说道:“我信得过七爷。”
浓夜裂开,山光水色像被水洗过一样,黄旧的光慢慢浅下来,山川石树露出被阳光照耀的颜色,不过片刻,这里就变成另一番模样。
土地庙却还是一样的破败,但山林里一下盈满了鸟鸣声。
阿生这才长叹一声,他们终于出来了。
白准膝盖一僵,他还未动,霍震烨就打横把他抱了起来,抱着他走到竹轮椅边。
白准在里面时,精神极好,一出来便眼下青灰,面色煞白,一付久病的模样,霍震烨皱起眉头,这几天他太累了,得找个地方好好休整。
霍震烨推着白准,阿生扛着陈寿的尸体,纸人留在土地庙中守住棺木,他们一起到响水镇上。
霍震烨带白准找客栈入住,阿生找了间棺材铺子,先安放陈寿的尸体。
他们在阴阳界里呆了三天,白准爱洁少动,看着还体面。霍震烨和阿生又是上山又是挖坑,身上沾满了泥点飞灰。
客栈老板上下一扫,看霍震烨身上又是西装又是手表,还带着一个坐轮椅的人,笑问:“两位是来找秦家的先师瞧病的吧?”
秦家?先师?瞧病?
霍震烨不动声色。
掌柜便以为他们真是来看病的:“这位少爷,您瞧病买了号没有?是有人引荐呢?还是自个儿寻过来的?”
“自个儿寻过来的。”霍震烨接着话往下说,“怎么?”
“那您可得长住,无人引荐,等排号看病,先师一日就看一位,往少了说,你也得等上半年。”
“要这么久?”霍震烨皱起眉头,好像真是来看病的。
客栈老板便道:“我这儿还有个清净的小园子,您包半年,算您这个数。”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正反比划了两下。
“一百大洋?”霍震烨笑了,“那还挺便宜。”
老板跟伙计对望了一眼,这是来了财神爷,赶紧把他们送到最后面的小园子里,伙计卖力跑腿,一会儿就把热水都烧好送来了。
“被子铺盖全都买新的来,浴桶炉子炭火米面,都买齐,有什么吃的没有?”一边说一边把钱扔给伙计。
伙计眉开眼笑捧着钱:“咱们这儿靠水,什么鱼呀虾呀都新鲜的很,鱼汤面鱼肉馄饨那是只只鲜,您尝尝?”
“做几个小菜来,不要馄饨。”霍震烨觉得自己起码半年不想吃馄饨。
伙计刚要出去,霍震烨又把人叫了回来:“这院子里,我可要停口棺材。”
这种事店家一般是忌讳的,可这伙计却笑了:“小事儿,香烛锡箔什么的,我也给您备下。”
“你们这儿,倒不讲究这个?”
伙计又笑:“咱们这儿跋山涉水来看病的人多了,运气好的先师降福,病就好了,那运气不好,跟先师没缘份,那就只能再扶棺回去,家家都不计较这个。”
“呵”,霍震烨笑一声:“看好了就是先师降福,看不好就是没缘份?”那还是真是一本万利,怎么都不耽误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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