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秘书笑了:“七少爷确实在经商上颇有天赋的。”
七少爷投资的那个电影公司,凭新电影大赚了一笔,还在报纸上打出广告来,只要连看七场《雾中花》,就能凭电影票根换一张男女主角的签名合影。
还有几艘洋轮,海运现在可最赚钱的买卖。
他既然不缺钱花,霍家还有什么可让他低头的。
“你查查那户姓白的人家。”霍朝宗说完站起来,取下额上已经温热的毛巾,走到书桌前坐下。
何秘书应声站起:“是,我这就去查,等会给您送汤来。”
走出书房,他侧身关上门,站在门边伸出左手,按在右手手背上,刚才大少爷碰过的地方。
只短短一刻,就又放开,他走到厨房:“刘妈,给大少爷汤炖好了没有?”
刘妈巴结地站起来:“小何啊,大少爷生不生气啊?”
何秘书笑了,他也是下人的儿子,对刘妈自然就有亲近感,安慰她说:“大少爷还是关心七少爷的,不用担心。”
刘妈叹口气,又忍不住要在何秘书面前替“白小姐”美言:“七少爷从小到大,没见对哪个这么上心,肯定是个好人家女孩子。”
何秘书只是笑,也不戳破那根本不是女孩子,真要是女孩子,就算出身差些,七少爷替她改头换面也是抬抬手的事儿。
刘妈一边念叨,一边用鸡汤给大少爷下了碗银丝细面,再交给何秘书端上去。
霍震烨在白准床上醒过来,他还未睁眼就先闻见枕上的纸竹香,勾唇轻笑,一骨碌爬了起来。
白准在堂前喝奶茶,看他一早起来洗脸刷牙换衣服,好奇问道:“去哪儿?”
“去捕房,有个新案子。”
他不想让白准费心,但可以托大头查查一关道的事,英美租界里的洋人还是更信上帝,一关道能在日租界吃得开,在公共租界里寸步难行。
白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霍震烨套上西装出门,他刚走了没多久,白家门就被敲响了。
黑漆门拉开一道缝,何秘书站在门外,霍朝宗在他身后。
两人皆是眼前一亮,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子,穿件灰粉色丝绒窄身旗袍,行动间光影如水般流动,外罩了件白色流苏披肩。
如云乌发结成一条长辫子垂在襟前,耳中两颗明珠,襟前还挂着几朵白兰花。
让人一看就知,这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女儿。
这个时节也只有暖房里还养着白兰花了,只有富家小姐太太,才会包月买花,每天由花房送鲜花来,好装饰襟间腕上。
一个月三块银元,只是小有资财的人家可供不起。
阿秀觉得何秘书跟许医生相像,一样气质文弱,一样戴着眼镜,等她看向霍朝宗时,眨了眨眼睛,他长得实在太像霍先生了。
阿秀拉开了门。
“谁?”白准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来。
“请问,霍先生是不是住在这里?”何秘书客客气气开口,大少爷就算是上门来棒打鸳鸯的,那也是体面的打,恶言恶状不上台面。
“怎么?”白准依旧没露面,他问,“那纨绔又欠帐了?”
何秘书面露讶色,看一眼霍朝宗,两人都有些意外。
霍震烨给茶楼包月的钱,还有唱片行,粤菜馆子,汽水厂冰淇淋店,全都是每月一结,他在家的时候自然是他付,不在家时就是白准掏钱。
反正钱匣子里有钱,根本不用白准点头,阿秀就能付帐。
何秘书查过了,白准行事神秘,只知道是江湖帮派中人,说有通阴阳的异术,料想就算有钱,那也不是正路来的。
可听这口吻,似乎还不是七少爷供养他。
“我是震烨的大哥,路过此地,拜访白先生。”
要真是家道中落的清白人家,霍朝宗反而不会管了,任由他玩,玩到收了心再回来也行,可白准偏偏是江湖中人。
他这才特意走一趟。
白准想到霍震烨那句“真心叫他一声大哥”,按捺住性子,让阿秀开门沏茶。
霍朝宗迈进门,就见屋中处处纸扎,跟着他们就看见从屋里转出来的白准。霍朝宗目光一敛,何秘书略微吃惊,两人都没想到,白准竟长的这么个模样。
更没想到,他身有残疾。
这是何秘书没能打听出来的,这种事情并不难打听,必有很多人知道,可那些知道的人,竟都不敢说。
白准让他们畏惧,才不敢说他的是非。
“请用。”
阿秀端着托盘出来,她学得伶俐了,除了茶还拿了点心碟子,把茶摆在几案上,皮鞋哒哒哒敲地,溜到内室去。
跟一排纸人一起竖耳朵偷听。
“白先生。”霍朝宗一眼扫过就知道白准不是个容易说动的人,他不喜欢老七,老七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总有冷下来的一天。
他要是喜欢老七,那还真无法可想。
“老七在白先生这里惹麻烦了,我这个当大哥的,替他多谢你包涵。”
四样礼品摆到桌上来。
白准一点不客气:“他这人,是麻烦得很。”
霍朝宗心中更奇,老七已经是个狗脾气,这人脾气更坏,竟降服了老七?
“前些日子他在此地呜枪,很不妥当。”霍朝宗一句未提弟弟跟白准之间的暧昧,言明此事,接着又说,“我的话他是不听的,白先生的话他一定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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