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占卜师的眼泪一边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我有一个……过分重的预言……】
【我终于做出预言了……】
【我……】
盲眼的占卜师终于再也难以掩饰,他以手掩面,无声的号哭起来。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已经想好了怎么脱离圣殿跟她一起生活,为什么偏偏是我?!】
例行的,占卜。
例行的,末日占卜。
实力高超的占卜师们谁都没有做出的预言,现在,就在一无是处的盲眼占卜师诺亚手中。
【我承受不起这个预言的重量,我根本……做不成救世主。】
【我只能想到你,我把这个预言交给你,好不好?】
他还能说什么呢?吐露这样沉重的预言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他跟诺亚都再清楚不过。当夕阳彻底沉入地平时,他从占卜师口中,知晓了大火雨、确切的时间、覆灭的轨迹。
【求你了,让这个世界好好的……】占卜师数度哽咽,【至少,她还能在这个世界里唱歌跳舞。你一定能阻止,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阻止……】
占卜师深知自己的软弱,他大可以藏起这个预言,不告诉任何人。那样他能活着,可是偷来的时间又有什么意义?他也可以选择将预言告知圣殿的大主教们,然而常年混迹圣殿底层的末流占卜师诺亚,显然对这个庞然大物有着更清醒的认识。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占卜师最后这样问道,鲁齐乌斯握住了他的手,占卜师的指尖颤抖得厉害。这个预言太沉重了,沉重到说出口,就会将泄密者杀死。从指尖开始,他渐渐变成了沙尘或者烟雾那样的存在,还勉强残留着的面容上,是属于一个遭逢死亡的普通人的神情——
流泪,恐惧,遗憾,不甘心。
他还在说着。
【代我去看看她,但别告诉她……】
鲁齐乌斯应下,终于,他手中什么都没有了。他保持着这个握住某个人的手的姿势良久,才缓缓收回,手指似乎痉挛了一下,在那种拧转的疼痛中,他闭了闭眼。
阿雷西。他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阿雷西的名字,他感到自己此刻正置身深渊,下方是万劫不复,这个名字却能使他保持悬浮。
他想去见阿雷西,也许他们今晚就可以一同去探望诺亚所爱的人,预言无法吐露,可是如果他坚持去做一些事,阿雷西就算不明所以,也一定会帮助他。
他脚步匆匆,穿行在狂欢节的人群之中,满目的欢乐与他无关。他在人群中寻找,以往这个时候,血族早就从某个角落跳出来,试图惊吓他,但是今天没有。
花车从他面前招摇而过,人潮从拥挤变成稀疏,狂欢节终结了,他放飞一只影蝠,蝠拍打翅膀飞翔一圈,又回到他手中,睁着无辜的红眼睛。
感知到什么,他藏起影蝠,转过头去。
是圣殿的传讯官。
【您怎么在这里啊。】传讯官气喘吁吁,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
【就在刚才,我们安插在血月古堡的探子传回消息——】
【三代亲王阿雷西欧,确认死亡。】
见他站立不动,传讯官等了一会儿,发出疑惑的声音。
【……阁下?】
圣者没有说话,谢幕的狂欢节的灯光里,他静立着,没有表情。
他感到一切都向他汹涌而来。【注】
第九十章
阿雷西欧还不知道神经病已经自行回家了, 他直接乘车前往保育中心,却被告知神经病早已离开。他在原地懵逼了一会儿, 咬牙打算打道回府。
好样的神经病!爸爸被你溜了一大圈!
外面的雨还在一直下着, 只是已经不凌厉,变得绵密非常。冥冥之中,阿雷西欧似有所觉, 他看向落地窗之外,发光的水母样的影子正在雨幕中的翡翠内海上漂游,长长的须触有两条已经落进海里,挑动一些魂蝶上浮,仿佛在邀请魂蝶一同起舞。
魂蝶怎么上到了这么上层的海面上……阿雷西欧原本在想这个问题, 很快,他就回忆起朕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这些魂蝶应该是作为防线而上浮的。
那……那坨发亮的水母也是防线吗?
阿雷西欧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晃晃悠悠的影子, 影子仿佛也感受到他的视线,半透明的身躯向他的方向微微倾斜一些,仿佛也在隔着雨幕观察他。突然,影子凝固了, 八条须触一阵舞动,最后有两条“啪”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做出了一个类似尖叫的表情。
阿雷西欧:“……”
感觉有点想……拔腿就跑。
发光的水母已经乘着雨和风, 向落地窗长廊飞速而来!祂先是把自己一下糊在玻璃上,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轻易穿越任何物质,于是又果断揭下须触, 再次游动上前,这一次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特制玻璃,带着淡淡的辉光,降临在阿雷西欧面前。
警报装置没有响,阿雷西欧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所以他安静地站立在原地,望着眼前的神。
没错,这理应是一位神,那种晦涩感他曾经在贝希摩斯身上感受过。任何一个神眷者在张开域之时,也会产生这种奇妙的氛围,有传言说,这种氛围便是神力所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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