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请公子恕青衿不能从命之罪。”
就现在,我看着直着身子一本正经的青衿,依旧只能妥协。
好吧。
大管家说得对。
我屈指敲了敲桌面,活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其实青衿说得对。五品以下称公子,五品及以上三品以下称大人,三品及以上称老爷,这是太宗皇帝当初订下的条例。只是我大夏发展到今日,兵强马壮国富民安,今上也确实不再注重这些细枝末节了,只不过耽于政务,一时还想不到去了这般繁冗称呼罢了。
为官之道,无非帝宠。
我虽走上这条路没有多久,但说实在话,已将为官之道揣摩的透彻。
百官就好比嫔妃,不过是位置从后宫挪到了前朝而已。
“安置吧。”我真的是怕极了青衿碎嘴的时候,每天唯有这个时候他才肯闭一闭嘴,于是我起身,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将那卷书扫在地上,“最近真的是太容易倦了,每日连一个时辰都看不得便觉眼干眼涩,别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哎呀,我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前朝吴梦子的遗作呢。”
“公子只是倦了。”
青衿捡起那书,吹了吹灰放好在桌上,端起油灯道,“公子还歇在厢房么?”
“厢房吧。”
我瞟了一眼那本复刻的吴梦子遗作,有些悻悻。
“清静些。”
“公子是得睡的清静些。”青衿带我去了厢房,又倒了一杯微凉的白水递过来,“近日公子夜里睡不安稳,总唤若白的名字。若白虽说是名倌,来去稍稍自如,但现下里他已成了尹川王身边的红人,公子初涉朝堂这是非之地,心里纵有所想所念,即便在无人处,也要学着寂然些。这是太和汤,公子徐徐进之,有补血益气,安神助眠之效。”
“知道了。”
我接过那杯凉水,一气饮下。
“公子也别怪青衿多嘴,这个若白于公子有救命之恩,若是公子一字不提,青衿才要说声怪了。”青衿自我手中接过空杯,大约是在怪我喝的太快了,脸色微微有些不愉,“只是公子,虽有救命之恩在前,公子也要知道,龙阳之风本非正气,临远侯满门数百口人,可不都栽在了这‘色’字上?青衿算是半个过来人,自然懂得,无论男色还是女色,都是当头一把利刃。何况这个若白,青衿瞧着,也不像是……”
“好了,就你话多。”
我打断了青衿的说教,因为我的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了。
是的,这个若白,就是当年救我于饥寒交迫,载一身柑橘暖香,探手在我额头之上的那个人。
他曾是栖霞馆的魁首,如今是尹川王身边一刻也离不得的男宠。
这样的人,我自是不敢也不愿去沾染的。
可偏偏他日日入我梦来,垂眸侧首,笑意微微,大有要与我醉一度杨柳春风的意思。我实在是……
实在是惭愧。
“公子现如今的身份,若要亲自去尹川王府拜谢若白,不仅会被人议论不自重,还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和误会。”
我只不过是略一分神,青衿便说起了明日的安排,尚来不及插句话,便又听青衿道,“青衿已经打探好了,明日尹川王会携眷前往涪陵寺打地藏七,超度府中冤亲债主,佛门重地,他必然不会带着若白。公子若愿意,青衿这便下个帖子,趁着明日休沐,邀若白与司里和公子交好的几位同僚前来一叙,一起赏赏九曲连觞里的荷花。”
“好。”
我点头应道。
青衿一向都能将这些事务安排的妥妥当当,他下帖子,我自是放心的。
“这是青衿拟好的帖子与名单,公子看看,可还有甚不妥之处?”青衿从袖袋里掏出几封名帖,我接过来象征性的瞟了几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不妥。说实话,这是我当了奉议司散大夫以来第一次请人来家里做客,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请人做客还要拟名单下帖子,京师规矩大,这方面,我确实不如青衿懂得多。
于是我将那几封名帖放下,点了点头,示意他大可放手去做,不必问我。
“还有一封信,是刚刚门房差人送来的。”
青衿又掏出了一封信。
灰白的信笺,右下角还画着一枝桃花,笔法简单,略有晕染。如果没猜错,桃花蕊里应该还藏着一个小小的藕色的“薛”字。
我的心“砰”的跳了一下。
青衿依旧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将那封信递在我手里,“门房说,是福州永宁镇西岭村来的一个自称是公子未婚妻的女子亲自送到,他不敢耽搁,便赶忙送过来了。门房还说,那女子留了一句话,若是公子还记得,那她就住在京师三十里外的路室里。”
许是看我有些失魂落魄的缘故,青衿极贴心的扶我在榻上坐定,又补了一句,“那女子还说,她只住五天。”
第2章
五天。
芳芳也知道男人略有些职权后就会开始飘忽不定吧,所以她给了我五天的考虑时间。若我就当没看见这封信,也从不知道她住在哪里,那五天后,或许无论是京师还是福州,我可能都会再也寻不到芳芳的身影了。
我摩挲着这信封上的粗粝。
我自是知道她的坚定与决绝的。
就像她知晓我总想两头讨好谁都不得罪的做个老好人的秉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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