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将军走到厉染跟前,整了整他有些褶皱的衣衫前襟,“这事情是你做的不对,也不怪人家生气。那孩子既然回了皇城,你就先等等,等他没那么生气了再去。你这性子,我劝了也没用,你想尽快回去就去吧,我不拦你,可你这腿伤还是尽量少动,免得以后落下毛病。”
厉染手中一直握着一个信封,他将信封交给冯将军,冯将军接过直接打开。
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冯将军面上一直很平静,将纸张折好放进信封里交给厉染,“你决定了?”
“决定了。”厉染直视着冯将军,眼底有丝淡淡的愧疚。冯将军伸出手臂抱了抱厉染,“你决定了就好,我没什么意见,去了皇城好好哄哄凤霖,好好和他过日子。两个在一起过日子就是互相磨合,互相迁就,我想他只要看到这个,知道你为他做出的这个决定,他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意。”
厉染松开拐杖,对着冯将军要跪下来,冯将军赶紧扶了他一把,“你这是干什么?腿不要了吗?”
膝盖着地的瞬间,钻心的疼从腿部直冲上来。
“我对不起冯炎。”
冯将军将手按在厉染的肩头,
“你没有对不起他,冯炎所做的决定都是他的选择,没有人逼他,何来对不起。你为了他出伽蓝殿,进皇室,已经做了很多了。现在看来,倒要感谢先女王的决定,她本想牵制你,断了你的成王路,没想到成就了你一段姻缘,给你送来一位真命天子。阑峤,忘了你出伽蓝殿的目的,好好和凤霖过日子吧,这是我想看到的,也是冯炎想看到的。断执念,得清净。”
赵长松从药局回来,拿了内服外敷的药,一进院子就发现厉染拄着拐杖站在院子中间仰头看着晦暗的月亮愣神,院子里头光线不强,半隐在黑暗里的厉染看着分外落寞。
赵长松压着步子,走到他身边,“七殿下该休息了。”
厉染低下头,转身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朝着冯炎的房间走过去。赵长松想了想,跟了上去。
厉染在书房站定,看着墙上的那副画,画中的少年还是当初十七八岁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就算是万年寒冰也会被融化。当年他多喜欢冯炎这般的微笑,但渐渐地他能见到的机会却越来越少,冯炎的笑容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厉染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凤霖的笑就和他不一样,他笑起来两个小梨涡浮现在脸颊边,能让人所有的烦恼都跟着烟消云散,那双因为笑而眯起的眼睛能撩得人心里直发痒。
他希望杨凤霖能那般笑着过一辈子。
“明天我们就回皇城,脱离皇籍的申请我已经写好了,你今后想去哪里,我不拦着。”
厉染的这个决定,赵长松并不意外,甚至早就有这样的预感厉染终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
赵长松缓缓跪下来,“就让我跟着您吧,这么多年了,从太原道到您出伽蓝殿,我跟着您从来就不是因为身份。”
静谧的书房,外头偶尔传来几声猫叫。
“在这之前,我要回皇宫向一个人要一件东西。”
厉染没有明说是否同意赵长松留下,赵长松却被厉染接下来的这句话怔住了。
“殿下一直都知道您要找的东西在谁的手里?”
厉染将墙上那副画取下来,看了最后一眼,将画轴收了起来。
“厉铛最想保住谁?这件东西她一定会交给和她在乎同一件东西的人身上。我当初只是怀疑,现下想来当年冯炎入殓,入殓官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当年能近冯炎尸体除了入殓官只有他的亲人,而当年在皇城的冯家人是谁?”
心头闪过一个人,赵长松惊了,“殿下是说?这……毕竟是亲兄妹,她怎么能?”
厉染将卷轴用红绸绳绑好,“为了权利,她有什么不能做,婚礼当天告诉冯炎厉铛要杀我的就是她。明明知道厉铛准备周全,要救我会有生命之忧,她还故意告诉冯炎,她安着什么心,你还不清清楚吗?是我把人心想的太简单,毕竟一母同胞,冯炎一直疼爱这个妹妹。我竟然还以为冯莹存有一丝良知,但从我出伽蓝殿进皇宫她这一步步下来,让我确信冯炎当年尸身缺损的事情与她有关。”
当时议长来见厉染,就曾经故意给了他一句话,当年给冯炎入殓的入殓官在冯炎下葬前就死了,后来派去的入殓官就已经发现冯炎尸身的缺损。都说骨肉至亲,血浓于水,亲人不入轮回,也不知是否有托梦给故人诉说魂魄流离之苦。
议长这话是在点他,他要找的答案就在冯炎至亲的人身上。
再回太原道见冯将军,冯将军说不要再留情。也许这件事情冯将军是知情的,一双儿女手心手背皆是肉,谁愿意相信曾经乖巧的女儿会狠毒至此。冯莹在皇宫对杨凤霖的所作所为让冯将军彻底寒了心,他的女儿在进皇室那一刻就已经没了。
赵长松听完厉染一番话,心中都惊痛不已,更何况厉染压在心里这十多年。
“七殿下要对大皇子妃动手了吗?只是您这时候申请脱籍,议会那头怕是会有意见,虽说皇室成员自愿申请脱籍,议会不能干涉。可议长一直想扶持您上王位,您的这番动作会令他不满。”
“就算不满,这件事情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凤霖不能等,他不喜欢皇室,不喜欢我皇子的身份,那我就不要了。没有了皇室的枷锁,这样的厉染能给他一份安定和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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