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难裘吸了口气,苦涩道:“我们刚到这里时,一共有二十三个人。”
二十三人,如今却只剩下十人。
若不是死亡的阴霾笼罩在四周,他们如何会去杀许如柏?又如何要铤而走险的去杀陆峰?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生死存亡之际,谁还会在乎对错?
那一瞬间,沈枚几乎已经完全站在了小四那边,他不得不承认,他们想法其实是一样的。
凤鸣山上,那些莫名闯入的黑衣人……
父亲惨死、兄长失踪、就连自己也成了一个半残的跛子。
若他知道凶手是谁,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去报仇。
不择手段去报仇。
楚怀珝知道小四已经听不进去任何道理了,他叹息一声,随即对穆难裘道:“穆老,您如果真的考虑清楚了,明天一早便带着他们随我下山吧。”
还未等穆难裘开口,小四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挡在楚怀珝身前,恶狠狠道:“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带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小四哥!”小七见状惊讶的捂住了嘴, “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刀放下。”
小四紧紧盯着楚怀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休想带走任何……”
话音未落,他边感觉颈上一痛,眼前突然黑了下去。
穆难裘举着木杖,手臂一弯便接住了小四的身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望着楚怀珝笑道:“老朽不用再考虑了,谢楚公子成全。”
山洞里的火堆依旧在燃烧,铁棍上的王锦蛇已被烤至焦黄,沈枚坐在火边,他看看角落间垂头不语的众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张口问道: “我们明天……真的要带他们去通州府衙么?”
楚怀珝要着墨扇的手顿了顿,轻笑道:“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沈枚撇了撇嘴角,不解道:“他们的遭遇,难道不值得同情么?”
“同情……”顾檀嘴里念着这两个字,突然笑开:“沈枚,沈小英雄,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么?”
顾檀伸出两根手指,淡淡道:“他们被贩卖,两年只得住在青云山上,这件事值得同情不假;可杀人,包庇,还死不认错,这就是另一件事了。”
同情归同情,同情难道就不用伏罪了?
沈枚一怔,随即又道:“若只是按律法惩处,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情与法,自古以来便是为官者的一大难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沈枚突然道:“如果他们认错了,并说明之前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可以从轻而论的机会呢?”
见他眼底满是希翼,顾檀轻笑一声:“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在为官者的理念中,法总归是要大于情的。”
见沈枚眸色一暗,顾檀又拖长了声音道:“不过嘛——”
他对着楚怀珝眨眨眼,目光流转道:“二爷又不是官,他若想寻些私情,倒也没什么难度。”
“真的么!”沈枚跳了起来:“那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杀头了?”
楚怀珝闻言无奈道:“我几时说过他们要杀头了?”
沈枚面色一红,他偷偷瞥了顾檀一眼,喃喃道:“可顾大哥当时的语气真的很吓人……”
顾檀闻言气笑了,偏偏他又懒得解释,索性也不再说话。
楚怀珝敲敲沈枚的头,正色道:“顾檀气的只是小四的态度,可怜并不能当做犯罪的理由,况且他还坚持认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
以暴制暴的确是最快解决的方式,但真的这样下去,整个青云山乃至整个通州都会乱了套,被人贩卖的遭遇的确值得同情,可若任由这种暴力与杀戮的风气延伸下去,又会造成多少悲剧?”
沈枚闻言偷偷瞄了顾檀一眼,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只是呆呆的笑了笑。
顾檀被他的神色逗笑了,抱臂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沈枚挠了挠头,“没什么。”
三人说话间,小七慢慢走过来,他将烤好的几串蛇段递给楚怀珝,轻声道:“这个……给你们。”
顾檀见他神色依旧,挑眉道:“你现在,不怕我们么?”
“不怕,”小七仰起脸笑了:“你们一定有很好的处理方法,我相信你们。”
三日后。
艳阳高照,白云悠悠。
通州城内外停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旁站着一个五旬老者,他将准备好的一些干粮递进去,随后轻轻揉了揉眼眶。
马车内坐着五个人,他们神色略有不舍,其中一人抓住了老者的手,急声道:“您真的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么?”
穆难裘推开他的手,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杀人不是小罪,总要有人把事情担下的。
那人吸了口气,又问:“小四他们家的那几口呢?他们不一起走么?”
“他们也不走了,他们已经决定留在通州了。”穆难裘淡淡道,脑海里闪的却是小四那双倔强的眼。
他说,我不走了,我愿意和裘爷爷一起,为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赎罪。
另一辆马车内。
顾檀靠在轿内软垫上,手中捧着一杯清茶,只听他低声抱怨道:“小四这个孩子,给他机会也不走,脾气还真是倔的厉害。”
楚怀珝本来正在假寐,闻言不由笑出了声:“不是你说要给点惩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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