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不一样的是,北山蘅临走之前,亲自放到床榻上的人不见了。
桌上留着一张字条,上书几个笔力险劲的大字:
四月上,楞严山,诚邀一往。
北山蘅一把将字条攥进掌心,手握成拳捶在桌面,震得桌上瓷质茶具叮当作响,几颗莲子骨碌碌滚过几个圈,落在地上。
陆青跟在后面推门进来,瞧见北山蘅面色不虞,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北山蘅将字条纳入袖中,转过身,“没什么,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里?”陆青愕然。
北山蘅没有回应,拢起袖子直接从他身边擦过,脚步飞快地往楼下走去,脸色阴沉得像能滴出水来。
法藏那个老秃驴,竟然敢在他头上动土,当真是活腻歪了。
北山蘅在心里暗骂。
走到楼梯口时,客栈老板正诚惶诚恐地立在那张望着,见北山蘅下来,惊惶地唤了一声:“客官……”
北山蘅直接越过人向外走去。
陆青从身后追了上来,一路跟着他追出客栈,急急道:“等一等。”
北山蘅驻足回头,眉心微蹙,“怎么?”
“教主,这个给你。”陆青攀着他的胳膊喘了两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枚淡青色的玉竹吊坠,递到他手里。
北山蘅低头看那吊坠,以目询问。
“虽然贫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仅这短短两日相处下来,贫道倾慕教主神采,愿意引为至交。”陆青把吊坠塞进北山蘅手里,将他五指收拢,轻拍了两下。
“教主拿着这个,若是他日有用上到贫道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来逝水阁,贫道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青盯着他的眼眸,神色无比诚挚。
北山蘅犹豫片刻,只当他是回报自己以天衡海之水相赠一事,便将吊坠收起,沉声道:“多谢陆道长。”
“不敢承教主一个谢字,只盼此生能得一知己,不负高山流水。”陆青眉目间似有留恋。
北山蘅从马厩里牵出马,翻身跃上,薄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说出来。他驻马回头,向陆青遥一拱手以示敬意,随即飞快地一夹马腹,转身上路。
--------------------------------
涿州在中土,楞严山却在三山以东,瀛洲之外,两地之前隔了十万八千里,纵然是骑着传说中的天马也不可能数日便达。
北山蘅这一走,就走了足足一个月。
天儿逐渐地暖和起来,到达瀛洲时,正是四月春暖花繁的时节。
赤水从巍峨群山之中流出,结束了横跨半个大陆的旅程,缓缓注入瀛海。海岸边礁石嶙峋耸立,石间错落有致地生着一树一树木棉,海浪拍打在细密的白沙上,倒映出满江橙红。
北山蘅将马系在树干上,隔着层层海雾向远方眺望。
一碧如洗的大海中央,隐约有一座凸起的山头,山势不高,却透着一股庄严肃穆之气。
楞严山屹于瀛海之心,传闻中佛祖薄伽梵曾托身于此,以佛光点化而成,又用佛骨舍利镇压海底妖兽,守卫一方太平,久而久之,便被世人当做方外仙洲。
海边泊着一叶扁舟,舟上坐着一个老头,叼着根烟草叶子朝北山蘅喊道:“小哥,坐不坐船啊。”
小哥?
北山蘅被这奇怪的称呼逗得一乐,指着远处道:“船家,能送我去对面的楞严山吗?”
“能,能。”老头连声应着,将烟草叶子丢开,俯身去拉纤绳,“您放心地坐,我这船在瀛海上驶了四十年,稳得很,每天都要送好些人渡海呢。”
“那就有劳了。”
北山蘅颔首,足尖点在礁石上,朝着船头掠去。
“好功夫啊。”船公摇动船橹,将小船驶离海岸,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小哥也是来参加四月初四群英会的吗?”
“群英会?”
“是啊,我这两天拉了好几个客人,都是去赴会的。”船公呵呵笑道:“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见了不少,一会儿飞檐走壁,一会儿飘来飘去的,那叫一个热闹。”
北山蘅隔着袖子摸了一下书,问道:“你说的那个群英会,是在楞严山上开的吗?”
“这瀛海上除了楞严山,哪儿还有什么别的地界儿能容得下上千来号人,自然是在那山上开的。”船公信口回道。
北山蘅蹙起眉,沉默不语。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法藏留字将他引到楞严山,不只是为了抢走重九那么简单,他大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自己还不会知道是谁所为。
可是继续再往深处想,便没有头绪了。
江湖是个强者为尊实力说话的地方,他没读过什么谋书策论,最不喜欢跟人玩脑力游戏,只知道将拦路之人一一铲除。
若是法藏冲着他来,那他迎上去直面就是。
若是法藏冲着重九,那……那就只能叫他自求多福了。
小船渐渐地靠近瀛海之心,楞严山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远处佛号声声,钟音杳杳。阳光洒在蔚蓝的海面,折射出的金色光影漫上山峦,仿若佛光普照。
“小哥,到了。”船公将小舟驶进港湾,在白沙滩上泊定。
“多谢。”
北山蘅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飞身上岸。
楞严山从远处看虽然不高,但是靠近了方知山势险峻,临海的山体笔直而下,壁立千仞。层林间只有一条蜿蜒小径,以石板堆砌而成,凹凸不平的石面看上去就硌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