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几人先是遇上了小贩的事情,又遇上了这莫名其妙的赐婚之事,都是身心俱疲。洪武帝兴致已不如之前高涨,又转了一小会儿,便说要回宫了。
那边早有禁军和御前侍卫的车马来接,谢琻谢华和沈梒将圣驾送到了车边,躬身静候。
洪武帝在上车前,却忽然停住脚,回头看着沈梒微微一笑:“良青,督查院杨御史早就提过想将女儿许配给你。今日杨姑娘的人你也见到了,的确是位佳人,你若有意便说出来,朕可为你做主。”
谢琻蓦然一惊,捏紧了衣袖,紧张地看向沈梒。
在几人紧迫的注视之中,沈梒却只是淡然地垂下了眼帘,波澜不惊地道:“臣年纪尚轻,还无成家之意。”
谢琻那口憋在胸口的气儿顿时一松,浑身一软,差点儿踉跄了一步。
洪武帝听了这话也没有着恼,只是微微哼笑了一声,转身上车离开了。
待车马远去之后,三人方直起身来,各自沉浸在复杂的思绪之中半晌无法回神。
沈梒怔怔地看着远处,秀眉微蹙,半晌微叹了口气。谢华有些尴尬,左右看了看,正想说点什么却忽被谢琻一拉,只听这小子沉声道:“哥,你先回去吧,我与良青说点事儿。”
谢华一惊,以为他要与沈梒争风吃醋,忙急道:“同来的便同去,你有什么话不能等到——”
然而那魔王弟弟已一把拉起了沈梒的手,几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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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琻扯着沈梒飞快走着,只觉浑身血管都在咚咚跳,太阳穴也碰碰地涨疼。
沈梒任他一路将自己拉到了御桥下的河滨长廊,左右看四下无人,便一扯自己的衣袖顿住了脚。
谢琻跟着站住了,有些僵硬地回过头来,却见沈梒正神色复杂地凝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半晌叹息道:“你有什么话,就在这说罢。”
“我……”谢琻哽住了。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沈梒的手腕,许是捏得重了,沈梒轻轻往后一抽胳膊。他顿时有些不安,忙放松了些手劲,五指却还是牢牢箍着那只手腕。
沈梒又叹了口气:“放开我。”
谢琻有些恼,赌气道:“不。”
沈梒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他们此时正站在御桥之下,四五步外便是春和盛景,暖阳明媚。有锦衣华服的姑娘公子们携伴相游,还有总角的稚童嬉闹着,扯起五彩的纸鸢。潺潺河水,柳条婆娑,垂丝水面,配着兰草的少女们正在水边盥洗,发出阵阵娇嗔笑语。
然而他们却远离这一切,面对面站在桥下的阴影之中。喧闹人声褪去,他们彼此注视,一种一触即发的张力正在沉默中不断垒高。似乎在无声的对视中,事态正拖离他们的掌控,向既定的命运一寸寸滑去。
是沈梒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任谢琻扯着自己,目光望向桥外的春光,低声道:“那日我偶遇了王郸先生,他说他曾托你来问我,是否愿意与杨御史家结亲。”
谢琻心中一涩——原来他竟早就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从没提过?
“嗯。”他终于干涩地应了声。
沈梒将目光转了回来,复杂又叹息地落在了他脸上,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半晌,他轻声道:“可是你从没跟我提过。”
“嗯。”谢琻又应了声。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沈梒又抽了一下手,这次谢琻松开了他,深深凝视着他站在自己几步之外蹙眉揉着手腕,微微垂着秀目不知在想些什么。谢琻只觉自己的心已经呼啸着要冲出自己的躯体,打破这冰一样的沉默,扑上去抱住正站在自己几步外的心爱之人。然而理智却又不断地拉着着它,告诫着它不要冲动,不要因一时的鲁莽做出令自己懊悔的事情。
这种撕扯,让他的胸口不住地钝痛。
最终他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问道:“你曾跟我说,愿意娶妻成家。为何今日皇上问起来,又推脱说不愿?”
沈梒垂着眼,安静了片刻,低声道:“那是皇上在试探我。我刚刚挑战过他的底线,若再贸然表现出愿与御史大人结亲的想法,更会惹皇上猜忌……”
谢琻心中的焦躁不断攀升,听到最后脱口而出打断了他:“胡说!”
他激动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桥洞里,如一头发怒的野兽,左冲右撞。
沈梒住了口,没有看他,叹息着颦眉越过他的肩头望向远方。
谢琻捏着拳头,胸口中的拉扯愈发激烈了起来——
那层窗户纸就在眼前。
他到底要不要捅破它?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自己对沈梒剖白心意的场景。可能是在某个庄子里,他们相依而坐,赏着春雨或冬雪,气氛刚好的时候他便可以娓娓道来,将自己所有的相思和依恋都说给他听;又或许是在某个月圆之夜,他们或登高望远,或泛舟江面,在万物寂静之中他们可能什么海誓山盟都不必说,便能自然地相拥在一起。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是他确定沈梒也喜欢自己。
他从不做无把握的事,他要的东西也一定要得到。他本来计划,在二人定情之前,自己有大把的时间用善意和温柔将沈梒一点点蚕食,如蜘蛛的网将那势在必得的猎物慢慢包围。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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