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梒一听这魔王又要说跑偏了,连忙喝止:“让之!”
亏得此时谢老夫人出来道:“一个个的,就知道吼啊叫啊,没得让沈大人看了笑话。就不能坐下好好吃饭吗?”
有老太太发话,席上这才再次安静下来,有惊无险地吃完了一顿晚饭。
用过饭后,谢老夫人有些乏了,想要先回屋休息。离开前,她将沈梒叫到了自己的跟前,拉着他的手含笑道:“我家的小魔王,让你费心啦。”
沈梒蹲在她的面前,听这话忙道:“我们都是互相照顾的——”
“不。”她拉着沈梒的手,微用力捏了捏,又拍了拍他的掌心,“他让你费心啦。”
沈梒一愣,似有所悟般抬起头。却见老太太面色平静,嘴角含笑,一双眼睛温和而包容地望着他,仿佛已经看透所有世事。
沈梒忽然浑身一软,心中又是一酸。
他的手指微屈,捏住了老太太的手掌边缘,低声道:“我心甘情愿,从不觉得辛苦。”
告辞了谢家人,谢琻陪着沈梒慢慢往外走去。此时夜色已经降临,谢府庭院中的月色清浅,花枝树影摇曳,夜影浮动中有几盏隐在廊檐之下的月灯,引着二人缓步而行的道路。此时雨已停,阴影之中有淅沥的落水滴答而响,让这个春夜显得愈发宁静。
此时无人,两人并肩走着,不知何时已悄悄拉起了手。
“老太太方才跟你说什么了?”谢琻低声问他。
沈梒不禁低笑了声:“她说我有你这么个好友,真是亏大发了。”
谢琻有些气恼地捏了捏他的手,又惹他一阵轻笑。
不知何时,二人已步行至露天的庭院之中,仰天看去一轮银月当空,浑圆明亮,映得世间万物分毫毕现,正是月移花影上栏杆之时。
两人抬头看天,都不禁有些痴了。
“良青。”谢琻忽然低低叫了他一声。
沈梒应了声,却听他抿嘴笑着道:“我一直以来,想要的便是这样。一席菜肴,一桌人,我俩并肩坐在其中。吃完之后,再并肩慢慢地往外走。”
沈梒心中微颤。他微微偏过头去,却见身畔之人那张狂桀骜的侧脸在这柔亮的月色之中显得十分柔和,平日里飞扬的眉眼低垂,唇角轻扬,似想到了什么柔情万般之事。
他心中亦不禁慢慢升起些酸胀的暖意,伸出手去轻轻揉搓着谢琻的指尖,低声道:“会有的。”
或许真的会有的。
有一日,或许他们真能联袂而来,再并肩而去。
再不惧世人的眼光。
第37章 月影
洪武二十七年的开春之后,应州巡抚朱检及漠南军总兵娄父上疏朝廷,恳请收复沦陷于草原人手中的半个应州。此时一年过去,沈梒及谢琻所推行的军政改革和土地改革已经初有成效。边境军里一大部分的老弱病残被替换,新鲜血液补充入军队,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操练已经出具规模。所有人皆知,若是让草原军适应了中原水土和守城战,那么应州便再难夺回。此时一鼓作气,方是良策。
经兵部准许之后,于五月初的一日,娄父率奇兵偷袭草原军所占要塞,这一仗打得是迅雷不及掩耳,待天色朦亮之时城头一插上了中原的军旗。娄父又一鼓作气,于半个月的时间里连下三城,逼得慌不择路的草原军连连败退。直至榆林关,草原军才堪堪稳住阵脚,再次与中原军形成对峙之势。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双方有胜有负,很快陷入僵局。
在这过程中,时间悄无声息地便到了中秋节。
因前方正在交战,所以这次中秋洪武帝并未大肆铺张。但也算是为了稳定人心,洪武帝还是决定在宫内设中秋宴,随后上城楼与万民同庆,而沈梒谢琻也皆在受邀官员之中。
与上次在太和殿的新岁宴不同,此次的中秋宴摆在御花园里。落日后的酉时,百官入席时御花园中已是一片火树银花。因要赏月,所以园内灯火不宜太亮。故而只在绕宴席之周和松木的枝头挂上了小个的琉璃灯,灯罩外又用一层罗纱蒙了,故而灯火不显得太亮。远远看去,浮动在树影地表之上的,装似月之影,又如莹之光,朦胧优美到了极点。
百官依品级入座,沈梒和谢琻被分入了同一桌,距主桌有些距离。他们遥遥看去,可见洪武帝坐于正上,太子陪于其左,还有几个其他皇子坐在右边。洪武帝子嗣不丰,所有儿子都来了也只看看坐满了半个席面,另半张桌子则坐了内阁几位重臣,邝正和刘凌均在其中。
洪武帝似心情不错,自开席后便不断与身旁臣子笑谈饮酒。酒至半酣后笑道:“良青呢?叫他上来与朕喝一杯。”
听闻沈梒连忙离席,碰杯来至主桌座下,躬身拜倒:“臣恭祝圣上佳节喜乐,万福金安。”
洪武帝笑着与他饮尽杯中酒,叫起后转头问向太子:“良青任太子讲师也有阵日子了吧?太子觉得如何,每日听学可有受益?”
太子连忙道:“听先生一言,如阅百卷,着实受益匪浅。先生才学是儿臣自小便敬仰的,如今能同先生一起读书,真是万幸。”
洪武帝哈哈一笑,颔首道:“亲君子而远小人,太子做得不错。良青是朕要留给你的国之重臣,你能与他交好自然是好的。但他不能永远当你的先生,能同他读书的日子弹指飞速,自己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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