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41页
    娄长风摇了摇头:“近几年草原内乱,已就不来犯边疆,我们那里最苦的日子早已经过去了。我这胳膊是前几年留下的旧伤,一直没好彻底,年前大夫看了眼说若坚持要留着这残肢,可能逐渐会毒入心脉,有损寿数。”
    他沉默了下,微微笑道:“我本想着此身早已殉国,留着一只右手还能再多杀两个蛮子,少活几年便少活几年吧。但是太子殿下听说了后,亲自写信来命我即刻断手祛毒,还派了最好的医生来为我医治。殿下说,中原不缺能杀敌的肉躯,缺的是能震慑夷族的威名和统帅军队的韬略。我实在没想到,区区一条草芥之命,却能让殿下亲自关怀,实在是无以回报。”
    沈梒静静地听着,眼眸里也逐渐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太子他一向体恤爱民,哪怕是宫中一位小侍从家中有了难处,他也一定会亲自关怀,何况是统领一方军队的将军您?”
    “体恤爱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娄长风叹道,“总之我去了右臂后要休整一段日子,便厚颜恳请我返乡祭奠一下祖灵。若想报殿下的知遇之恩,日后此生都必将镇守榆林关,这恐是我最后一次回归故土了。”
    沈梒微微有些迟疑道:“我以为将军是京城人士?”
    “娄家的确是京城之人,但我的母族杨氏却是荆州出身,与大人是同乡。”娄长风笑道。
    沈梒了然。娄家出身显赫,是三朝军门,娄父娶的杨氏之女亦乃是江南大户。往上算几朝还未削藩之时,杨氏先祖曾是异姓藩王之一,身份极为贵重。如今娄长风想请命回乡祭拜母族,监国的太子看在杨氏的面子上也不得不答应。
    娄长风看出了沈梒在想什么,补充道:“但太子准我回乡,也未必全是看在杨家的面子上。我猜测,太子也许是思念大人,也想通过我知道大人的近况。”
    沈梒沉默了下。恰巧此时泥炉中温的酒滚起了小泡,他取下酒壶缓缓为娄长风斟上了酒,淡淡地道:“我已是一介白衣,脱身朝廷已久,担不起殿下的挂念。将军也不必再以大人相称,便唤我良青吧。”
    “大人此言差矣。”娄长风道,“太子一向敬重先生。我请命回乡之时,殿下还曾感慨 ‘荆州也是沈先生的故乡,若真可以,我也想与将军同去看一看这驰名天下的圣地’。末了还叮嘱我,祭拜母族后无需急着回朝,在当地好好游览一下。这不是挂念着先生,又是什么?”
    沈梒叹了口气,举碗抿了口酒。青榄酒的甘冽苦涩渗入了他的唇舌,又一路辣到了他的心里。他有些怔然地想了片刻,缓缓问道:“殿下他……可好?”
    “太子早年得先生教导,这些日子也都在监国理政,事事处理得都极妥当,百官无不称颂。”娄长风顿了顿,低声道,“只是圣上却……”
    沈梒微微一惊,皱眉道:“……是近日的事情?”
    “去年此时,便早有预兆。”娄长风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太医院院判呕心沥血,拖了有近一年。但我离京之时已然……已然是强弩之末,可能左右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沈梒心中骇然,皱眉摩挲着酒碗的边缘,无声地沉吟着。
    娄长风观他面色,抬手饮了一口酒,直接问道:“先生可有再度返朝为官之意?”
    沈梒似早料到了他有此一问。此时闻言只是微微地扬了下眉梢,平静地道:“梒乃戴罪之身。无颜敢再次返朝。”
    “先生何必再与我打这马虎眼?”娄长风失笑道,“你我皆知,当年的 ‘达日阿赤之变’非你之过。虽有三司会审在前,但圣上并未定你的罪,反而只是让先生返乡丁忧。如今一年多已经过去,太子即将继位,还有什么比此时返朝更好的时机吗?”
    沈梒喝着酒,摇了摇头。
    娄长风看着他,忽然一笑:“我知道了。是因为谢大人?”
    沈梒的手一颤,碗中的酒泼出来了些许。他蓦地抬眼看着娄长风,秀美的双目瞬间露出了些许冷意。
    娄长风坦然回看着他道:“先生莫慌,这不过是我的猜测。我也无意窥探先生的私事。只是改朝在即,万事即将剧变,先生有此才能却不愿担此重任。说句厚颜的话,我想替无数镇守关隘、保家护国的将士们问个明白,可是朝廷有什么事情让先生您寒了心?”
    沈梒微微拧起了眉头,沉静地打量着娄长风,似在思琢着什么。娄长风也不闪不避地任他看,甚至还从容不迫地喝了口酒。
    半晌,沈梒的唇角才淡淡地勾了下,微嗤了下摇头道:“罢了,我与将军本也没什么可以遮掩的……但你猜错了,我不愿返朝,与谢大人并无关系。”
    “那我可否追问一句,究竟是什么事在让先生为难?”
    沈梒淡淡地垂下了眼帘,想了片刻后,忽然反问道:“我有一事好奇。榆林关将士与札干血海深仇,但若有一日朝廷因策略布局、或长久考量要与札干休战甚至议和,将军会作何感想?”
    听到“札干”二字,娄长风的嘴角肌肉忽然抽动了一下。他虽脸上依旧平静,放在桌上的手却无声地收紧了,仿佛下意识地握住了一把无形的刀剑,随时便可拔刃出鞘。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甚至还认真想了想沈梒的问题,末了请教道:“敢问先生所说的这 ‘策略布局和长久考量’ 具体指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