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喜欢沈文轩吗?这么些年一直护着,现在对朕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当真不惜命,可你的命是朕的,朕没叫你死。”沈厉宸双眼发红,连抱着颜悦清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颜悦清嘴唇发白,整个人虚弱到像没有呼吸一般,仿佛再也不是能与天子沈厉宸斗嘴置气的丞相,“皇上,臣的确心悦于他,可我颜家怎能谋反,臣不想在九泉之下都无颜见到双亲,皇上就再信微臣一次可好?”
沈厉宸心若刀绞,沉声应道:“朕信你。”
“你不准睡,朕这就叫太医。”沈厉宸紧紧抱着颜悦清,似乎这样可以将他正在流逝的生命拽住,可是颜悦清却伸手阻止,他知道的,他活不了了:“皇上不必再费心费力。”
“你怎么敢,你不准死,朕没准你死,你怎么敢死。”沈厉宸低吼,样子看起来有些让人害怕。
颜悦清眼中有泪,就算是他听见沈文轩决绝伤人的话语,身体被曾经喜欢过的人亲手一箭刺穿,明白这些年错把真心付,他都不曾掉过泪,可是面对沈厉宸,不自觉就潸然泪下。
他要走了,留下这样一个性格偏执、阴冷、喜怒无常的皇帝,明明当初鲜衣怒马,信誓旦旦向他父亲保证过:无论将来谁做皇帝,他都要为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让其成为一代明君,流芳百世。
颜悦清看着沈厉宸,他不知道究竟是从哪儿开始错的,沈文轩亦或是自己。
“沈厉宸,我这辈子一直在往前走,一直在看别人,好像从来没有回过头来看看你,若是......若是有来生的话,我一定长伴君侧,以命相陪。”颜悦清说完阖闭双眼,他依稀听见沈厉宸的声音,不再像以往那样冰冷刺骨,而是温暖亲昵,正一遍一遍唤他悦清,可是他以后再也听不见了。
沈厉宸一点一点感受到怀里的人没了呼吸,心像被人拿刀活生生挖了一个血窟窿般,好像再也好不了了,他忽然又记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颜悦清时的情景。
少年一袭月牙色衣袍,从书院门口走进,明眸皓齿,灵动万分,越过人群,轻轻地在他书桌上放下一颗清甜的月桂糖,璀璨一笑。
沈厉宸掉下最后一滴泪水,他早知道沈文轩暗地里招兵买马,意图谋反,只是未曾想到颜悦清会拼死相告,如若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一开始就一定会用尽手段将颜悦清困在身边。
只是他太过顾忌,他最想看到的是那个意气风发,惊才艳艳的颜悦清,所以才会将自己一直喜欢的人拱手相让,甚至都不曾唤过他一声“悦清”。
“悦清,悦清,悦清。”沈厉宸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可惜颜悦清再也不能回应。
寒风吹开启耀殿的一扇窗户,刮落沈厉宸放在桌上的宣纸,上面依稀已经有了一个人的轮廓,只是沈厉宸还没来得及为他画上五官。
不过三日,沈文轩就慌忙发动兵变,直接逼宫,却不曾想在最后关头士兵纷纷倒戈,沈厉宸毫不费力擒下谋反逆贼,上至七十老孺,下至六岁孩童,凌迟的凌迟,流放的流放,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这时朝中大臣才记起颜悦清的好来,如若他在,想必又会和天子争执一番,天子虽怒,但最后结果一定大不相同。
世人说天子残忍无情,连手足弱小都不肯网开一面,可是却都不知,他们口中的天子在自己心尖上的人死的那一刻起,从此世上再无软肋,又何谈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后来沈厉宸常常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一关就是一天或者更甚,那间屋子他也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扫,所以也就没有人知道里面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直到后来有个刚入宫不懂事的小宫女不慎进去才看见,那满屋子挂的全是画。
所有画上的都是同一个人,从年少的明眸皓齿,到后来的君子如玉。
一笔一划全是已经故去的颜悦清。
再无其他。
.
“悦清,悦清。”颜悦清一睁眼便看见,原本已经故去的阿娘正坐在他的床头,眉目柔和,一副温婉的模样,颜悦清一惊猛的从床上坐起。
苏婉舟见此笑道:“今天第一天去御书院还睡懒觉,这会儿知道自己起晚了?你父亲早早就安排好了马车,现下就在大门处等着,快去梳洗了上学。”
颜悦清定了定神,显然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以为是做梦,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感受到疼痛后才明白,原来是真的,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原来只会在梦里才会见到的阿娘,苏婉舟接过颜悦清的手,双手紧握,温暖的不像话。
“悦清这是向阿娘撒娇吗?”
颜悦清鼻尖发酸,差点落泪,这一年他才十六,上天真的听见他的心声,给他重来的机会,颜悦清忍住泪水,这一次他定不会再做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去剜沈厉宸的心了。
还有他的阿娘和父亲,他一定要阻止一切不幸。
“没有,只是觉得今天阿娘特别好看,不对,阿娘没有哪一天不好看。”颜悦清浅笑,模样乖巧的叫人心疼,苏婉舟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发顶,语气中满是宠溺:“还是这么调皮。”
乘上马车,驶向宫道,许是起的太早,颜悦清竟然在马车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上辈子的沈厉宸,一如既往的阴冷少言,可却叫人看了心里忍不住发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