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追摇头,低头匆匆上楼。他房门虚掩着,不用想都知道里头坐着谁。洵追停下脚步,正欲小心翼翼地往回走。房间内的男人缓缓道:“陛下出去这么长时间一定很累,怎么这就要走?”
洵追咂舌,这人怎么就耳朵这么灵?
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整个人紧绷地踮脚朝楼梯口走去,却在第四步的时候被人抓住后颈。霎时他整个人似动物炸了毛一般疯狂朝前跑,慌张之状活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晏昭和抓他的第一下没抓住,第二次的时候洵追已经跌跌撞撞要逃走。晏昭和无奈地摇头,将手中一只盘玩的核桃丢出去。
“嘭!”
身体与木质地板发出闷响,少年身子骨像琉璃被打碎一般,琉璃碎片花似的翻飞,由内而外散发出虚弱的委屈。
洵追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摔地昏天黑地,唇齿间都能品出血味来,他回头怨恨地望着晏昭和。晏昭和面露无辜,颇为关心地俯身要看洵追,洵追气得简直咬碎一口牙,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发自心底地想要骂人,“滚!”
“陛下想要臣怎样滚?”晏昭和力气大,轻而易举将洵追抓入怀中,“让臣看看陛下哪里磕着碰着。”
“晏昭和!”
洵追冷笑,“放开。”
晏昭和非但没放手,手更收紧,“陛下出去这么久,臣想问问陛下去了哪?”
自己去哪不需要报备,洵追偏头瞧晏昭和,忽而语气中多出几分似有似无的威胁,“怎么,昭王殿下对朕有什么意见?”
“臣并无此意。”
洵追顺势从晏昭和怀中脱离坐直,晏昭和半跪着,他站起自然比晏昭和高,他垂眸看晏昭和,忽而伸手托住晏昭和的脸。
他嘴唇微动,无声地问晏昭和,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陛下恕罪。”晏昭和道。
他从未这样对待过晏昭和,正如同晏昭和没有这样被对待,反而让洵追打得措手不及。
晏昭和还保持那个姿势,洵追绕过他进屋,关门前又道:“朕累了,晚膳不必送上来。”
“是。”
男人在门外这样答道。
晏昭和用一颗核桃将他小腿打出淤青。
“嘶。”洵追站在桌边,小腿抬起,一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去掀裤腿。
晏昭和这力道根本不像是人做出来的力道,只这么一小会小腿便由泛红逐渐转为淤青。待到下午,小腿这一片恐怕就不能看了。核桃大小的淤青,只用指头碰碰都觉得那处皮肉发烫,神经怦怦直跳。
洵追打了个哈切,手背抵上额头,低声无奈道:“太狠了。”
大约是晏昭和这一颗核桃打通了洵追的任督二脉,当晚洵追没下楼吃饭,晏昭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当洵追还在生气。知道第二日日上三竿洵追还是没出来,昭王终于发觉不对劲,连忙上楼去查看。
“要是下午再发现,我能给昭王殿下换一个脑子被烧坏的傻子。”宋南屏用湿帕子擦拭洵追不停出汗的额头,吩咐药童去寻些酒来。
俞聂生坐在床那头,搅拌好碗中的药膏,用小木棒一点点涂抹至洵追小腿完全发青的伤处。俞聂生用手比了比伤口大小,问宋南屏这是拿什么伤的?
“核桃。”宋南屏说,他见俞聂生用不相信的眼神看自己,又道:“我也不信。”
可昭王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昭王亲自来找他,请他去楼上一趟。宋南屏还以为昭王是要问他瘟疫的事情,没想到直接将他领进洵追的房间,请他医治洵追。
晏昭和来时的神色太镇定,镇定到宋南屏几乎想不到洵追病得这样严重。
少年脸色通红,应该是发烧身体太烫,身上衣衫凌乱,被子倒是好好盖着。本来洵追的皮肤就白,染上不自然的红色后更是像只煮熟的虾子。
宋南屏冲上去为洵追把脉,“多久了?”
“他说从昨天洵追回来开始,一直到今早。”宋南屏想起晏昭和那张脸便生气道,“要是真的烧成傻子怎么办?”
现在瘟疫又这样严重,洵追身体本就不好,必须好好注意不要让他感染瘟疫,现在这幅模样抵抗力更弱。
俞聂生叹道:“昭王殿下的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不好受能把人打成这样吗?”宋南屏一拉被子,露出洵追的小腿,他还用手比了个伤口大小。
宋南屏心里也忐忑,洵追虽然是他的朋友,可更是天下的皇帝,如果在他手上有什么不好,那他就是天下的罪人。
“昭王殿下已经派人去找庄主,陛下一定会很快痊愈。”
“不见得。”宋南屏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立即岔开话题,“我在这看着,你先去忙。”
俞聂生为洵追盖好被子,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不见得。”
“你。”宋南屏欲言又止。
“如果累了就换我。”俞聂生带着药膏离去。
薄阎来得迟,傍晚洵追烧稍稍褪下去一些。他一来,照顾洵追的人都得退下。俞聂生坐在堂下和宋南屏一同剥核桃,雪白的核桃仁盛放在小碗里。俞聂生只剥不吃,倒是宋南屏剥会吃会,开玩笑说今日又能聪明,一会回房背背医术。
“小爷,庄主传您上去。”俞聂生身后传来药童的声音,这个药童叫做双芍,是薄阎手底下最得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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