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不肯起。
樊静笑道,“你是姑姑的孩子,姑姑哪会真的怪你。还是说……你还做了什么坏事,今日说穿来,姑姑一力保你便是。”
琅邪眼眶微红,“不需姑姑保小九什么,往后我都听姑姑的话。”
他这么没头没尾的两句,又把头埋在她的膝上不肯动,惹得樊静笑了起来,“到底有什么事?不知羞!这么大人,还撒起娇来!”
琅邪抱着她的膝盖,“姑姑只需信我,今日之后,我绝不会再惹祸。”
“那我问你,往后姑姑说的话,可是都肯听么?”
“嗯!”
樊静试探问,“那这次家去,姑姑若要你娶妻生子,延续血脉,也依么?”
琅邪脊背一僵,抬起头来看她。
樊静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一揭就穿。”神态流露出惋惜之意,“你爹在你这个年纪时,你都在你娘肚子里了。你那些兄弟朋友,府上也都有姬妾,怎地偏就你不知着急!”
“便是我愿,皇上......”
“皇上那里,自有我去说,不进京就行么。”樊静顿了顿,“再不济,我求他让这孩子姓樊......权当为你家留条血脉,总比没有的好。”
此时此地,哪是提娶亲的时机?但樊静看他实在有些异样,只想转移他的注意,于是只随口一说,见他听了这话面露不甘,又道,“终究是照你的意思来,你若铁了心不肯成亲,我也只得随你去。只要你平安顺遂,不娶便不娶么。”
琅邪眼睛一亮,“所言当真?”
“当真。难不成还能押你去洞房?”樊静道,语气难免还是遗憾。
琅邪皱脸想了一阵,“还是依姑姑的罢……这次家去,便依姑姑的话,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他顿了顿,又重复道,“嗯,娶妻生子。”
从前提过多少次的事,威逼利诱都被这小子插科打诨过去,今日怎地如此好说话?樊静越发觉得奇怪,“小九?你是我的小九?你不是在骗姑姑罢?你当真肯成亲?”
琅邪点头,抬手抹了抹眼睛,“往后都听姑姑的话。”
樊静轻颤着手摸他的脑袋,“那,那这一趟,可真是值了……”
琅邪见他如此,喉间愈加酸涩,却还强打精神,作出恨恨的模样,“只是哪个嚼舌根的竟在背后挑拨我和姑姑关系,姑姑也信他,早些说来,我必在出城前教训他一顿。”
樊静愣了片刻,转泪为笑,“说来你恐怕不信......”
“嗯?”
“这话还是裕儿对我讲的。”
“哼!管他是谁,就是小......”他张扬的眉目忽地停下,僵在脸上,难免显得有些滑稽。
好半响,才不确定地问了一声,“二殿下?”
“是啊。”樊静莞尔道,“裕儿性子素来冷淡,血缘兄弟尚不亲近,对你倒是独一份儿的。这么多年,我给你熬的雪参,倒有一多半是他去寻来的……哎,皇兄嫌他无情,可我看这孩子不错,你救他一命,他却是报你一生了。”
琅邪半响没说出话来,这时,樊静站起身来,望着窗外,“时辰到了,早些启程罢。”
琅邪点点头,抹了抹眼角,到底还有些不好意思,借口去楼下看马吃得如何,带着两个护卫便开溜了。
那两人是樊静的贴身护卫,樊静倒没有不放心的地方,看他走得不见人影,又唤了福伯来,“他遣散家奴,可是你做的?”
福伯道,“回公主的话,正是小的。”
“他究竟要做什么?”
老管家惶惶恐恐,“小的不懂公主之意......”
樊静道,“他年纪轻不懂事,你也随他胡来,就盼着他丢了性命吗?”
福伯连忙跪下,“公主明鉴,小的若有此心,当天打雷劈!殿下从前就说过要回乡一事,老奴只当他早知有今天,只想着他成日也不快活,倒不如……”
“不好!”樊静听到这,心中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正这时,忽听下头一声惊呼,只听那王大人惊慌失措的声音穿破楼层,“公主殿下,九九九九殿下他抢了马……”
待樊静赶到楼下,那侍卫马儿早已倒了一地,唯独不见琅邪身影。
“小九——”
一轮阴惨的太阳挂在远处天边似落不落,一片荒地之间,几只归鸦朝远方飞去,带着凄苦而疲惫的悲鸣。
西山之上,众人用过斋饭,宫人与和尚们开始准备明日一早的祭天仪式。
樊帝起头,底下几百千人,挤在偌大一个佛堂,齐声诵着往生经书,超度天灾下的数万亡灵。
佛音梵语环绕之下,连日的阴霾似当真得到净化。
日光逐渐消散。
晚膳时,樊勤用得极少,眉宇间一团愁云,很快便回了房,片刻之后,樊诚跟进屋来,“大哥,到底有什么事?”
“小诚,你连夜回京一趟。”
“啊?怎么了?”樊诚一脸懵。
樊勤急道,“随便一个阉人也比赵庄会照顾人,父皇怎会留他在京照顾囚犯?这事不妙,你快些赶回,去小邪府上,不,去城门,不,去地牢!别告诉别人,他若不来,你自回府去,他若来了,不管他要做什么,只管把他拖住,你可记得?”
想到昨日息延态度十分暧昧,又因方才偷听了方亭与樊裕之言,对赵庄未照他二人商定行事感到十分蹊跷,心中总有大事不妙的预感,一时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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