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说到太子妃身子娇弱,一次在府上晕倒,竟得太子卸下冷漠的面具格外爱护时,樊帝微微动容。
樊帝何其敏锐,“话未说完,为何不说?”
“臣这话亦不知当讲不当讲,只是身为臣子,理应为皇上提这个醒。其实臣虽是暗中查探,但以二殿下的功夫,要察觉臣也非难事。”
樊帝扯了扯嘴角,“朕听说太子如今对你可不友善呐,咳咳......如何,他为了儿女私情昏了脑子,连忠义也辨不明了,如何还为他不平?”
“臣只为公允,绝无偏袒之意,”知道皇上心中自有定夺,最恨旁人左右,恐反惹他猜疑,息子帆只道,“皇上若以为臣之言失了公允,大可革了臣的职,臣再不涉入其中。”
“行啦,你们刑部的人个个脾气大,动不动便要威胁朕。”
“臣不敢。”
樊帝不甚在意,喃喃叹息,“息卿,天子私欲,该舍该留?”
息子帆一愣。
樊帝又道,“朕不听那些糊弄人的,朕要听真心话。”
“臣一介武夫,不懂经天纬地之道。皇上若不嫌聒噪无趣,就给皇上讲个民间笑话罢。”
樊裕一哂,“朕洗耳恭听。”
“臣幼时家中贫穷,住在乡下地方,曾遇过一个和尚来村里布道。
“那和尚来布道,却是说的另一个和尚的故事。那是在一座寺庙里,东西两堂僧众为争抢一只小猫大打出手,夜里一个大僧人取剑携猫,说:尔等得道,猫便得救,否也,猫一刀两断。两边僧众无解,小猫儿最终被斩作两截。当夜另一个僧人回来,听说这个故事,将鞋脱了搁在头上,走出房门,那斩猫的和尚见状,感叹道:今日若是你在,猫也无须丧命了。”
他说得很慢,且边说边看樊帝神色,正要自嘲这讲故事的本领不行,却见樊帝笑了一声,“息卿怎地不说了?咳咳,朕倒很好奇,南泉斩猫的禅宗故事朕也读过,只不知何以成了民间笑话?”
息子帆亦笑道,“臣不懂这些,只是那和尚讲完了故事,见底下众人个个张口结舌,便摇了摇头,说这悟性一事,当真强求不得。
“臣那村里村民民风剽悍,见不得这和尚卖弄,闻言反唇讥道:哪里来的狗屁和尚,杀了无辜猫儿又讲一通狗屁废话,老子明天吃什么尚且不知,早有这个时间,不如下田犁地。”
他说完望着樊帝,樊帝先是错愕,随即哈哈大笑,“……咳咳咳咳……息子帆啊息子帆,你们刑部果真都是大胆之徒,竟连朕也敢讽刺。”
桂珺已许久不见万岁爷如此高兴了,却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
“好,好!天下只要还有你息子帆,朕便也安心……咳咳,晚些时候,也随他们一道,咳咳咳......进宫来……陪朕吃碗元宵罢。”樊帝和蔼笑道,“许就是最后一碗了。”
息延眼眶湿润,伏地扣头,“臣遵旨。皇上万福,切要保重龙体。”
待他走得远了,樊帝闭了闭眼,又道,“折子,在哪儿?”
“陛下,在二皇子府。”
樊帝脸颊微微抽搐,叹了一声。
桂珺不忍见他如此,刻意引他说起旁的事,“奴才愚钝,方才息大人讲的故事,半分也不曾听明白,万岁爷指点奴才一二,也免得奴才出去丢陛下的人。”
“故事?他们都是在给朕出难题……”
☆、目光长远
酉时,几抬软轿到了宫门停下。
樊勤一下轿,便见着了多日不见的樊裕,看来他这些日还算过得不错,只是久不相见,人略有清减。
“大哥。”
樊诚一个白眼翻上天,“这时知道大哥了,平日不出门,巴结倒跑得快!”
樊裕冷眼看他,并不理睬。
宫门前,雪已渐渐消融,只是风还刺骨割脸,樊勤与樊裕相对而立,见后者目光微微落在他与陆妱相携的手上,不由一笑。
陆妱正要福身,却被樊勤拦住,轻声道,“你身子不便,二弟体谅的。”
樊裕一怔,不禁多看了陆妱一眼。
“来了不进去,都在这做什么?”忽然一个女子声音插.了进来。
“姑姑。”几人俱都施了一礼。
樊静略施脂粉,还是难掩憔悴。
今日进宫,她身边却跟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高挑些的,总是拿眼偷偷打量樊裕,目光与他只一触便瞥了开去,樊裕从来不记得见过这个丫鬟,此时却问,“你是何人?”
那丫鬟忙垂下脑袋,微微摇着头。
不及他追问,又听樊静讶异地笑了笑,“从不见你这般盯着人瞧,还肯主动开个口的,难不成看上人家了?可惜我这丫鬟是个哑巴,答不了你的话。”
樊静笑看着他,似觉他这副盯着人家瞧的模样实在新鲜,“倘若真看上了,出了宫,我将她许你便是,何必在这堵着人不让进?”
樊勤亦道,“时辰已到,可别让父皇等着。”
樊诚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陆妱则怯怯看了一眼樊裕,又看那侍女一眼。
一群人各怀心思,就此进宫去了。
“琅邪罪无可恕,臣妹也没脸再替他求饶说情......”
席是设在养心殿里的,御膳房刚出锅的元宵散着鲜美的热气,点心松软可口,但众人都吃得矜持,闷声用了两个,夜已渐渐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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