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玄琛将从通州直入禁内的计划告诉了韩允漴,这是他和顾长风、梁青钰、常清河四个人一同密谋完成的,主事的也是他们四人。顾长风的那名“小厮”施肇达出身军中,算是顾府的死士,他年纪轻轻封为百户长,主仆二人与禁军中不少兵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调动的人马总共一千有余。梁青钰少年成名,出入东宫多年,加上风流倜傥,仗义疏财,出手阔绰,愿意为他开城门的宫廷内侍女官太监御前侍卫也不少,敢冒着杀头的风险盗取门符令牌的人自然也物色妥当了。而常清河,曾官居辽东三关总兵,虽蛰伏数载,他手底下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征战沙场的丘八,他们跟着常清河时尝过甜头,知道指挥使大人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用得着人马的时候,他手里握过那一道兵符,当年预备放手兵权的时候,他就找能工巧匠秘密地复制过可以假乱真的兵符。等到那一天他突然出现在军中,当年的老部下们并不会验证那道兵符的真假,外有兵权,他近身的卫士里更有精挑细选的亡命之徒,这部分精锐在危难时刻会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
最后,梁运城手下的陆炳文已经擦亮他的佩刀,他带的人不多,只有十二个,这十二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就护卫在储君的身侧。韩允漴是去继位的,不是去谋反的,他不能带着大军杀入皇城,如果大行皇帝的遗诏上写的继位者不是他,那此举乃是谋朝篡位的政变,绝无退路可言。
常清河说退回辽东上山当土匪,那是他的打算,真正事败,韩允漴和皇城内的梁氏一脉必然得诛九族。
十五岁的少年负手而立,态度从容。
梁玄琛虽然看不见,然而从他的言语中能感受到这种从容,这样的人,的确当得起九五至尊之位。
自通州打扮成运粮的商队过齐化门,这是第一步。在东郊梁运城的至交家中藏匿行踪,也可能在顾长风安排的宅子里藏匿,等待宫中传出消息,选择合适的时机进入皇城,这是第二步。皇帝大行,韩允漴以太子身份扶灵抬棺,叩永定门,呼太和门入宫,如果不能,只能让门内的人接应,只要门开了,便可硬闯东华门直入禁中。
必须要选在皇帝大行的当晚,届时,御前侍卫们都守在皇帝身侧,新君若不立韩允漴,也必然是宫中的其他皇子。韩允漴率先披麻戴孝到得皇帝跟前,圣旨上写什么就不重要了,内臣之中,文人不足为惧,最最头疼的就是傅明晖。
梁玄琛问常清河,“如果你的对手是傅明晖,你有多少胜算?”
常清河跟傅明晖并没有交过手。
他们都是传说中的高手,从无败绩,都是尸山血海里过来的人,都活到了最后,终有一战。
“以命相博,不在于胜负,只在于生死。”
梁玄琛断然摇头,“不,我总觉得不妥,得天下靠的是谋略,岂是匹夫之勇,武夫之力?”
“谋略都是朝堂上的,宫廷内闱,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图穷而匕首现,简单直白。”
梁玄琛还是摇头,“如果是以前我会让你去,可是现在你的心没那么简单直白了,应该说,你从来不是心思单纯的人,你和傅明晖拼命,如果死了,残了,事成以后我活下来,荣华富贵不在话下,我很快会把你忘掉,和别人双宿双飞,你甘心吗?”
梁玄琛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戏谑,常清河颇想一把掐死他,然而这个时候倒也是喷笑,“罢了,至少我带走了你的眼睛,你想忘记我也忘不掉。”
“不是说好不提了吗?”梁玄琛口气有些不耐烦。
“你是觉得我这边最易生变?”
梁玄琛握紧他的手,“随允漴入宫的有青钰和老陆,你就不要跟着了。”
“你担心我的安危?”
梁玄琛摇头,又点头,“我担心每一个人的安危,只是你得为我们留好后路,说好的,一旦失败,我们一起去辽东,再图后计。也并非要当土匪去,新皇年幼,位子没坐稳,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当年燕王也不是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
常清河点头,“如此甚好,我跟在你身边,总是更心安一些。”
“怎么叫跟在我身边?你速去辽东筹备兵马,我自然留在京城,虽然不入宫,但是我得与他们里应外合。这里面哪个环节上出了岔子都是灭门之灾,光是安置允漴就是个难题,要随时防止生变。”
常清河一早知道全盘计划,护送他们甥舅到达京城只是开始,接下来要经历充满变数的等待,可能是明天,也可能皇帝突然病愈,龙体康复,那之前做的一切就全部白废了,还要担忧如何名正言顺把韩允漴送回南宫,且打消皇帝的疑虑。
“南宫那边还没有进一步的动向?”梁玄琛问道。
“如你所料,没有。”常清河说话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是手却很想伸过去,他知道此时此地不妥当,但是他也知道他完全可以这么做。
梁玄琛看不见他,也猜不到常清河的心思,但是他却自然而然地把常清河的手拉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打着手背。“看守奕王的人失职,以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是掉脑袋的大罪,他们眼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未必敢上报朝廷。你想,都知道皇帝马上要不行了,现在上报是找死,如果皇帝驾崩,遗诏上写的也不是韩允漴,谁还关心一个丢了的王爷?若遗诏上写的是韩允漴,再领死也是一样,国不能一日无君,换另一个人登基,新皇还能急着寻找生死未卜的兄长吗?届时找不到人未必是死罪。他们也在拖,顶好皇帝死前,不知道奕王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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