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离京城一步之遥,他守在驿站也是寝食难安,手底下的人也瞧不出他的意图,然而常大人过往种种对他们的好,各人都是知道的,只老老实实跟着便是,反正跟着常大人亏不了。
不日京城里传来消息,洪熙帝驾崩,新皇登基,韩允漴终于扫清障碍成功继位,连傅明晖都“伤心过度,殉了旧主”。
国丧之后,新君登基,昭告朝野大赦天下。
荣家兄弟养好了伤一头雾水地回京复命去了,他们好像能理解为什么傅明晖伤心过度,又不太理解御前侍卫统领怎么还能殉了皇帝的。
不过傅明晖老大不小,家中娶了如花美眷却一直晾着,多年膝下无子,也没纳个小妾,总之,怎么看都觉得诡异。他殉了就殉了,荣家兄弟正好不用去交那个交不了的差,到底杀常清河是傅大人自己的意思,还是先帝的意思,如今也死无对证。
新君即位以后,原先侍奉洪熙帝的御前侍卫们,有人被调去上直卫,有人被调去西山,小皇帝没有选妃,倒是将侍卫营的人选作了一番调整,提拔上来的多是新面孔,都是二十上下的大小伙子,一个个血气方刚,踌躇满志。御前侍卫食朝廷俸禄,自当忠君爱国,荣家兄弟甫一回京就一路高升,成了御前侍卫里拔得头筹的佼佼者,被指派到新君身侧成了贴身侍卫。小皇帝才十六岁,跟侍卫们年貌相当,一群半大小子在前朝后宫来来去去,进进出出,很快就熟络起来。韩允漴特别喜欢这对双胞胎,身着锦衣往龙椅两侧左右那么一站,简直威武霸气,赏心悦目。有时候半夜批阅奏折打哈欠,小皇帝也要找荣家兄弟说几句闲话解闷,白天在前朝被文武百官骂了,回来又受内阁的老先生们的气,韩允漴委屈得要掉眼泪。荣家兄弟就安慰他,让他看谁不顺眼就把人拉出来打屁股,他们廷杖时下手狠些,管叫那人哭爹叫娘,回去十天半月下不了床,算是给皇上出一口恶气。
新上任的亲军内大臣,御前侍卫统领赵怀瑾,相貌没有傅明晖英俊,然而是个性情中人,他一贯外紧内松,很是爱护手底下这些半大小子,谁当差时有个什么小闪失,也不过斥责几句,不会拿住了不放,比一脸严肃的傅明晖好相与多了。
有一日韩允漴盯着荣五的脸细瞧,指着眉心那里的小口子道:“你这个疤还真是不偏不倚,怎么伤的,倒没听你提起过。”
荣五脸一红,不知道该不该和盘托出。
荣七便道,“那是咱们的师兄和我们对打时受的伤。”
“竟不知道,你们还有师兄,是谁?我可认得?”
荣七道:“他现下镇守辽东,是三关总兵,常清河大人,皇上听过他的名字吗?”
“他啊?”韩允漴摸了摸肋下,当年常清河佯装刺杀他,于万军之中将他截下,那一刀他可记得清清楚楚,虽然不致命,却着实疼得他死去活来,怕得他心惊肉跳。
“皇上果真认得他?”荣七喜道。
韩允漴道:“我只听说他武功深不可测,不到二十就凭战功领了百户,那时候我父皇还没登基呢,平七王之乱时他杀敌勇猛,立过不少战功,后来一路高升,二十多岁的年纪就成了龙虎卫指挥使。”
荣七道:“那时候我们的师父还效力于康王麾下,幸亏有了常大人,我们师门尚存。听说跟师父同辈的那些人,不少因为站错了队,哎……”
半大小子们又感慨了一番,韩允漴对着荣五道:“你这个疤要是点了朱砂,那就成姑娘了,还怪好看的。”
荣五红了脸,“皇上莫要取笑我啦,还是我学艺不精,输给了师兄。师兄的武艺真是不得了,我看师父也不是他的对手。”
韩允漴道:“大概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半晌,他突然神神秘秘一招手,“你们师兄也在我身上留过疤呢!”
双胞胎瞪大眼睛,这倒稀奇了,“他连皇帝身上都敢扎刀子?”
韩允漴掀开里衣的交领,让他们看,只见胸前樱粉一点往下,在第三根肋骨的地方,有一道寸许的口子。
“后面还有,扎了个对穿。”韩允漴说这话,不禁洋洋得意。
荣家双胞胎只觉得当日刺杀常清河的盛况已经空前绝后,精彩纷呈,够说书先生吹上三天三夜,哪里晓得常清河,常师兄,常大人,是对着龙椅上的九五至尊都扎过刀的,还捅了个对穿!这够常清河,不是,这够韩允漴吹嘘一辈子的了。
“这样也不死?他为什么用刀捅你啊?”荣五忍不住伸手去摸那道疤,韩允漴立刻扎紧了裤腰带不让看了。
“那时候有人要杀我,他原本是来救我的,但是又怕暴露行迹,就装成刺客也来杀我。我当时不知道,吓死了,只以为自己玩完了。结果这么大的伤口,也没伤及内脏,缝一缝,躺了三天就好了,虽然挺疼,但是第三天就能下地了,行动自如。”
荣五道:“他果真有一手绝活,师父以前也教我们来着,可惜咱们兄弟学艺不精。据说武林高手想叫人死,只那么轻轻一挑,对方就一命呜呼了,若不想叫人死,那看着再吓人的伤,其实也只是损些皮毛罢了。”
韩允漴嘴一撅,“你们两个,合着只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论武艺远不如你们的师兄啊?”
荣家兄弟又红了脸。
韩允漴却只是佯装嫌弃,没一会儿便“噗嗤”一笑,“不过就你俩这小模样,给我充充门面还是行的。只以后要有刺客来,你们能不能护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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