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精神恍惚地出了贡院,门口早就停了谢府的马车,一直到了府中,沈执仍旧神色萎靡不振,管家一见他这样,还以为他没发挥好,一时间也不敢多言。
一直等到晚上谢陵回来,沈执才开了口:“哥,早些时候你说,如果我考不中,放榜回来就打断我腿,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谢陵这些日子在贡院住着,也累得够呛,随口应了一句,单手捏眉心,根本没注意到沈执的神色有异,“但凡你用点心,不说前三,最起码前十,你若连前十都考不进,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责备你了。”
沈执心里凉飕飕的,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腿,杏榜四月十五才出。若是现在就实话实说,最起码在床上趴两个月,若是暂且隐瞒,还能痛快玩两个月。
谢陵见他不吭声,蹙眉道:“怎么,你别告诉我,这么低的要求,你都做不到。”
沈执勉强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在想,出榜那日,哥哥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看榜。”
“自然陪你,”谢陵笑了一声,顺势捏了捏他的脸,“你也累了,去洗洗澡,晚上早点休息。离放榜还早呢,等我抽空了,带你去京郊骑马。”
沈执点头,战战兢兢的下去了。
他本以为谢陵只是随口答应的,竟不曾想没过多久,还真的带他去京郊骑马了。
如今正值人间三月,落英缤纷,花红柳绿,城郊多是世家子弟出门游玩聚会的场所。
谢陵命人给沈执做的骑马装,昨日就送来了。沈执原本生得就俊,一身白色骑马装,更添了几分清俊。
二人骑马过去时,场上早就三五成堆聚了一片人,沈执只想同谢陵独处,遂央着他一道儿往没人的地方去。
自从春闱结束,沈执在府中一直闷闷不乐,谢陵估摸着定然是皇帝又从中作梗了,遂也不点破,今日特意调值,就为了带他出来散散心。
两人骑着马,并排往前晃荡,沈执有些心不在焉,攥着马缰绳往前溜达,谢陵偏头瞧他一眼,笑道:“都带你出来玩了,怎么还不高兴?”
沈执道:“我没有不高兴。”
“还说没有?不高兴三个字,恨不得写脸上。”谢陵笑道:“不就是没考好么,可至于如此?哪怕你现在愁闷至死,也不可能从头来过了。”
沈执愤愤不平道:“那不是你说的?考不中就打断我腿?我现在小命都在你手上,难道我不害怕的?”
“我让你科考,难道会害你不成?恐怕是你自己心术不正,三心二意,所以才讨了这个苦头吃。”谢陵意有所指,暗讽他
身在曹营心在汉。
沈执哪里会听不懂,当即语噎了。
忽闻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沈执回眸一瞧,却见一阵人骑马奔来,为首的正是元瑾。
“谢大人,好巧,居然在此遇见你了。”元瑾一勒马缰绳,停了下来,穿得贵气十足,连发冠都是赤金的,沈执撇了撇嘴,轻轻哼了一声,往边上行了几步,马儿便低头吃草。
谢陵暗觉好笑,同元瑾寒暄了几句,说起沈墨轩时,元瑾便道:“虽然我不知道在西宁城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沈家表哥一向明辨事理,谢大人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同沈家表哥离了心。”
沈执心里暗嘲,明白元瑾虽然傲慢跋扈,但的确被元祁保护得很好,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干净得一尘不染,恐怕元瑾长这么大,从未做过几件恶事,为数不多的几件,全部都害到了他的身上。
当然,沈执自己也不想多提。说多了都是眼泪。
谢陵淡淡笑道:“无论如何,沈墨轩不该纵容旁人欺辱舍弟。”他抬手指了指沈执,正色道:“这是我最后也是唯一的底线,但凡有人敢碰,必然付出代价。沈墨轩不过是同我割袍断义,算不得什么。”
元瑾面色微微一僵,下意识抬眸望向沈执,见他正背对着他们,百无聊赖地甩着马鞭,马儿低头吃草,午后的阳光洒满全身,像是在他身上渡了一层淡淡的华光。
沈执听到此话,恰好转过脸来,俊美的脸上显出几分吃惊,元瑾又细细看他几眼,总觉得沈执不经意间的神色变幻似曾相识。
可到底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就听沈执笑道:“原来我在哥哥心里这么重要啊!”
元瑾蹙眉,天生不喜沈执的笑容,好像但凡看见他笑容的人,不由自主就想对他好。元祁是,沈墨轩也是,就连谢陵也同样如此。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真想彻底将沈执毁掉,真想再度看着他在地上艰难万状地匍匐,痛苦不堪地惨叫求饶。
沈执忽然察觉到了元瑾的意图,手底更加使劲,马儿被勒得喘着粗气,发出不耐烦的鸣叫,前蹄烦躁地抬起落下。微风一拂,远处渐黛的山色由远及近,吹得鬓边的额发翩飞。他的面容像是清早起来时,东边吐
出的鱼肚白,眸子悲伤深邃。
元瑾忽然想起,三年前沈执满身鲜血地蜷缩在地,衣衫都抽碎尽了,周围很多侍卫冷眼旁观,亲眼目睹着人间惨案。
而那会儿沈执痛苦地匍匐着,疼到极致了,呜咽着喊“谢陵,救我”,喊了大概整整一夜罢,连个鬼都没来。沈执当时应该满心绝望罢,好多人喜欢他,可没有一个人救他。
原来谢陵的底线早就被人践踏过了,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也曾被人当作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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