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猫儿不见了,”来人抹了一把眼泪,低低说着,声音中似有抽泣后的浓重鼻音,“它不乖,跑到寺里去了,小师父,我能进寺去找找吗”
“你的猫?”忘忧摸着光溜溜的脑袋思索片刻,捏着下巴皱眉道:“长什么样啊?”
“就是全身黑黑的,四个小爪是雪白的,”少年连描述带比划,急急道,“大约这么大。”
“没见过啊,”忘忧继续费力思索,“什么时候丢的?”
“昨天晚上,”少年又抹了一把泪,“它跑得太快了,等我从山下追到这来时,寺门都已经关上了,我只好先回家,等第二天再来找,阿娘昨夜还骂了我一顿,说要是找不到就不许我回家吃饭。”
“你是山下的小孩?”忘忧眼前一亮,他是个弃婴,打一出生被丢弃在寺门口,又跟着无妄师父从小在寺里长大,从未体验过山下的生活,故而对寺外一切都格外好奇些,“你叫什么名字?山下好玩吗?”
“我叫刹罗,”少年低低道,抽了抽鼻涕,“你没去过山下?”
“没有,”忘忧摇摇头,打了个寒颤,“刹罗?我只听过罗刹女。佛书说,罗刹女乃食人之鬼女也,还说那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鬼!很吓人的!你怎么叫这个名字?”
“我出生的时候,算命的说我命里带煞,会活不长久,”少年看他一眼,吊着鼻涕泡嘻嘻笑道:“我爹娘怕我活不长,就从名字里面做文章,罗刹嘛,是恶鬼,会把那些勾我魂的小鬼都吓跑,但又阴气太重不能直接用,所以就叫这个反过来的了。”
“哦哦,这样。”忘忧似懂非懂,羡慕道:“你爹娘对你真好,肯定是把你当心肝宝贝一样来疼的。”
说完,他看了看天色,赶忙招手道:“你快些进去吧,趁我这一班还没结束,你偷偷进去,找到你的猫再偷偷出来,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小师父,我太笨了,又胆子小,怕一不留神就给人发现了。”少年打了个寒颤,却又怯怯道,“小师父,好冷啊,可不可以把你外面披的那件僧袍借我穿一下?”
“没问题!”忘忧被少年一口一个小师父叫得昏头昏脑,满口答应下来,紧接着就一把扯下身上披着御寒的僧袍递给少年,故作豪气道:“拿去穿吧,什么时候还都行。”
“谢谢小师父!”剎罗乖乖地就要伸手去接过衣裳,然而在手指触及的一刹那,他却猛然颤抖了一下缩回手去,僧衣随之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忘忧挠了挠头,弯腰将衣裳拾起,拍了拍上面的灰,不解问道。
“我的手,昨日让猫儿抓伤了,今早上还在流血呢。”少年把手背在身后,低头闷闷道,似乎在忍受着什么莫大的痛苦。
“那可不得了,你的猫也太调皮了!”忘忧惊道,“抓伤要好好治才行呢,来,我先帮你把衣服披上,你快些去寺里把它揪出来,然后快些回家去吧!”
说完,就将僧衣披到了少年身上,还用力裹了裹,试图让少年更暖和一些。
他太过专注于裹衣服这件事,以至于忽略了少年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眸中闪过的那道诡异光芒。
“好啦,”忘忧裹好衣服,也不管自己如今在料峭的寒风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拍手道:“不冷了吧?”
“小师父,你真好!”少年甜甜一笑,“我保证不会被人发现!一会儿出来衣裳就还你!”
说完便急急忙忙地从敞开的侧门中哧溜一下溜了进去。
忘忧呆呆地回头看了半天,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该做的活还没有做完。他急急忙忙拿起扫把继续扫地,心里却还是惦记着那个寻猫的少年。
“要是能跟他交个朋友就好了,”他喃喃道,“好想去看看山下的世界啊。”
然而,一直到忘忧把寺前台阶扫了两遍,扫到下一班师兄弟躲完懒觉得过意不去主动来跟他交接,他也再没见到那个叫剎罗的少年从侧门抱着猫蹦蹦跳跳地出来。
“师弟,你有没有看到一只猫?”把扫把交给师弟忘乐时,忘忧装作不经意间问了一句,“除了爪子是白的外全身都是黑的。”
“没有。”忘乐一脸无辜地摇摇头,“师父那边的药煎好了,师兄你给送过去吧。”
“好。”忘忧点点头,然后抬腿就向着药房走去。
等他端着滚烫的药碗绕过一棵据说已有几千年寿命的赤梨木靠近师父无妄所居的僧室时,却突然发现,一件蓝色的僧衣外罩,竟然就挂在梨木的一条粗壮枝条上,正在随风不住地飘摇。
竟然就是他之前借给那少年的衣服!
忘忧心下大惊,他突然想起之前拜师礼上师父赐衣时所郑重叮嘱过的话,说这衣服上书有他亲手誊抄的金刚经,有辟邪驱鬼之效,是卧禅寺门人的象征,与护寺佛光一道世世代代保护寺庙不受邪魔侵袭,是决不能轻易离身,更不能借给寺外之人的。
如今,如今,忘忧脑子里乱成一团,他赶忙跑到师父门前急急敲门,却敲了许久都没有人应,急得小和尚脑门全是汗。
“师父,徒儿得罪了!”他大声喊道,接着猛然一下推开了门,却立即被眼前景象所惊住了,手中药碗哐啷一下掉在地上,苦褐色药液瞬间洒了一地。
忘忧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接着扭头就往院外迅速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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