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夜猛然回头,看到碧螺不知何时已倚靠在破败的屋门口,手中森白笛子泛着幽蓝的光,在昏暗光影下显得益发奇异。
她脸上的笑容一如方才见时甜美可爱,然而此时此刻,却无端端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森感觉。
君长夜握紧手中仙剑,自慕念屏和另一个仍在昏迷的弟子身边站起身来,尽力正常道:“碧螺姐姐,我家师姐现在情况不太好,不知能不能让我……”
“让你带她们走?”碧螺俏皮地一歪头,“有何不可?”
她这般说着,竟还真的就让出一条通往院外的道来。
君长夜看她如此,便也没时间再去犹豫,立刻和忘乐一人扶起一个弟子,小心地向门外走去。经过碧螺身边的时候,二人还一同向她道了声谢。
“不谢,小傻瓜。”碧螺在他们背后嘻嘻笑道,“我只说了你可以带她们走,可还要看她们愿不愿意跟你走啊。”
她这般说完,手中那支一直打着转的骨笛便抵上了唇,一连串尖利的调子自笛中倾泻而出,刹那间刺耳得让人心神巨震。
原本安静靠在君长夜身上的慕念屏听闻笛声陡然睁开双眼,原本清澈的目光而今空洞如同失魂。她趁君长夜心神激荡之际一把夺过他手中仙剑,之后勾起一个阴瘆瘆的笑容,反手向他左肩狠狠刺去!
这一下出人意料又毒辣刁钻,很轻易就得了手,锋利剑尖瞬间深深刺入君长夜左肩,之后又毫不犹豫地抽出,一下带出大片鲜血。
君长夜身子剧烈摇晃了一下,差点没直接倒下去,但好在反应还算敏捷,右手迅速自地上召出一个土盾挡在身前,又凝了木系灵力在肩头缓解伤势。
昆梧有门规,他不能伤及同门,所以只能被动防守,但电光火石间,这点应对显然完全不够,慕念屏此刻完全像是被笛音操纵了的傀儡,神情木然,手中的剑转瞬又至,动作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匆忙凝起的土盾很快千疮百孔。
“干得漂亮,小丫头。”一曲吓死人的调子吹罢,碧螺开心地拍拍手,“待会我会让你死得漂亮点的。”
听了她的话,慕念屏似乎僵硬地笑了一下,之后面无表情地继续挥剑攻击,最后几剑险险擦着君长夜左胸过去,怕是再过一会就要直接洞穿他的心口。
“这是起式,名唤缘起生,意在向周遭自然借力,创造源源不绝的生机。”
“一花一木,皆可为器,不拘于时,不泥于形。”
又一剑劈来,就在君长夜觉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住时,月清尘在教他们荣枯剑法时说过的话突然不由自主地在他耳畔响了起来,连带着那人说话时那副淡淡的模样都分毫不差地重现在了君长夜的脑海中。
缘起,生机。
天地间似乎有清灵的应和声此起彼伏,而应和的对象,竟是那个小小少年情急之下自地上拈起的一片枯叶。那枯叶极不起眼,却生生抗住了对面慕念屏倾尽全力的最后一剑,还将剑从本就体力不支的慕念屏手中震脱了出去,叶子周身蕴含的清气似是取自周边天地,而少年身旁那本还算葱郁的草丛则像是被抽干了生机似的,瞬间枯败下来。
“呀,”碧螺摸摸下巴,那副一直带着笑的面容突然凝滞了一瞬,自言自语道:“荣枯?”
荣枯式,苏羲和。
千年前苏羲和在潇湘古木下创荣枯一道,百年前折桂会上拈花一笑艳惊世人,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凡是见过的人想必都绝难忘怀。
“这么说,小娃娃,你竟是望舒的徒弟?”碧螺摩挲着手中骨笛,沉思片刻,似乎在犹疑些什么,紧接着,将笛子举到唇边吹了几个音。
这次与此前小打小闹完全不同,此音一出,院中本来还在动作的人几乎同时捂住耳朵,显然无法忍受这样的声音。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几人很快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碧螺走到君长夜身边,用带绒球的鞋尖踢了踢他的肩,似乎在确认君长夜是否真的昏过去了。确认之后,她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一双小手认真捧起君长夜沾着血污的脸,用袖子替他擦干了上面的血迹,接着,便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你看出什么来了?”背后忽有人问。
那是个男子的声音,只是极其嘶哑难听,好像是被烟熏火燎过似的,哪怕只是听着都给人一种不适感,就更不用说去想象他的样子了。
“看出他长得像一个人。”碧螺仍旧翻来覆去地摆弄君长夜毫无血色的脸,头也没抬地答道。
背后那男子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碧螺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俯下身打量起君长夜来,却只看了一眼便评价道:“确实像苏羲和。”
“不错。”碧螺唇角噙起一抹冷笑,“没想到,她竟然还真给魔尊生了孩子,更没想到,这小孽种竟然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难得老天垂怜,这般撞了大运的机会,可绝对不能浪费了。”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身旁男子却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洁净软帕,递了过来。
“你的脸上沾了血,擦擦吧。”
碧螺闻言终于抬头看他一眼,她接过帕子随便往脸上抹了几把,接着像小狗似地凑近对方,抽了抽鼻子,嫌弃道:“好重的血腥味,你又去杀人了?
对方没有作答,只是静静望着她,露在玄黑面具外面的一双眼睛冷酷中带着柔色,却竟……十分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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