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罗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届时,若他杀不了魔尊,便想办法让魔尊杀了他。这样即便侥幸不死,活着的那个,也会一辈子活在错杀挚爱的阴影里,很容易被起澜找出破绽。”
黑猫绕到她裙边,蹭了蹭,然后跳上一旁的石磨,与刹罗对视:“你为什么这么恨他们?”
“恨?”刹罗摇摇头,“我不恨,只是看不惯他们得天独厚罢了。就像我姐姐,明明没有做什么,只是运气好,却能得到无数人的爱戴和喜欢,别人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认命呢?”
她说这话时,眸中血色弥漫,隐有疯狂之意。
“我一生最恨的,就是被人背叛。幸而老天有眼,让我走出幽冥,如今,便让你们这些天之骄子,也都尝尝被最爱之人背叛的滋味。
许是受她情绪激烈的影响,小院内的地面开始震荡不已,黑猫立足的石磨也渐有倒塌倾向。它不安地在原地追着尾巴转了几圈,终是下定决心,一步跃到刹罗肩上。
“碧螺,趁一切还没真正开始,若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刹罗嗤笑一声,伸手便要去扯肩上的猫咪,“我等这一刻等了那么久,现在收手?呵,真是笑死人了。”
话音刚落,她像是想到什么,突然住了手,唇角一勾道:“怎么,洛哥哥,难道你已经开始后悔了吗?后悔当年不该抛妻弃子,放着好好的洛家公子不做,偏要跑来当我的一条狗?
可你现在后悔,是不是太晚了点?”
她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带了挑衅的意思,似乎吃准了对方不会就此翻脸。
一时间,二人在深深夜色中无声对峙,黑猫不安地在刹罗肩上挠了几下,似乎对这种内讧般的紧张气氛很不满,可它除了忠实地传达来自帝都之人的话语外,根本不会说话。
此时此刻,远在帝都的青衣男子摘下脸上狰狞的面具,面前同样有一只蹲坐的黑猫,只是神情木然,远没有狸奴通灵。
而面具下露出的那张脸,却分明与蘅芜君,几乎一模一样。
他斜坐在长平宫偏僻宫顶的正脊上,俯瞰帝都城内的万家灯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长街上相携归家的父子,却突然想起,若当年没有选择那样疯狂的一条路,或许现在,自己仍与父亲挑选的那和顺女子相敬如宾,在潇湘过着平静的生活。
洛哥哥,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已经有很多年,没这样唤过他了。
洛家大公子这个身份,他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用过了。
乐平君洛云深有二子一女,皆从明字辈,长子明川,次子明澈,小妹明嘉,个个出类拔萃,为同辈中的翘楚。
在二弟还未长成的时候,洛明川也曾有过父亲称赞,同门羡慕的日子,潇湘的水赋予他灵秀的天资,在十六岁结丹之前,他便已将潇湘剑法“江海逝”与各式阵法尽数修习纯熟,还在初次参与折桂会时,夺得了第三的名次。
而在那之前,历来洛氏送来参加折桂会的孩子,是从未进入过前十的。
若按照那时的势头发展下去,父亲是一定会有意,将下一任家主之位交到长子手上的。
只可惜,既生瑜何生亮的故事,从来不在少数。
洛明澈就像一颗太过耀眼的新星,弗一升起,便将本属于洛明川的光芒尽数夺去,十三岁结丹,十六岁结婴,更在折桂会上击败琴圣亲传弟子,一举夺得魁首。这样的壮举,引得时人纷纷艳羡议论,说潇湘洛氏出了个真正的天才。
更何况,这样聪颖的孩子,性子竟还谦恭平和,温如和风,润似春水,没有一丝天才常有的张狂和自傲。
人人都喜欢他,人人都想跟他做朋友,甚至有人求到自己头上,只希望自己能帮忙引荐给他。而那个天真的傻瓜,竟还在自己最失意时跑来寻他,说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希望跟大哥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
呵。
除了二人依旧酷似的容颜,内里的东西,早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一点都不剩了。
与洛明澈的日进千里相比,自己反而像是天赋枯竭了一般,非但修炼速度越来越慢,就连帮父亲打理的日常事务也常常出错。渐渐的,父亲对自己不再放心,而更多地将家族事务交在二弟手上。
若是没有遇见那个带着鬼族诅咒出生的女孩儿,或许自己为了重新偷偷修习的那些禁术永远不会派上用场。
或许永远下不了决心,用一场大火和一副身躯,来换取足以操控一切的强大力量。
或许仍在仰人鼻息,苟且偷生。
洛明川随手将面具一抛,眼看着它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弧,很快落进了那在城内蜿蜒流过的和水之中,打了几个旋,便彻底沉了下去。
“我从未后悔过。”
其实,从他当年以血与火,打开通往冥界的大门时,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上可以走了。
“那便好,”刹罗在另一边笑得很开心,似乎早猜到他的答案,“将蘅芜君彻底踩在脚下,不是你的夙愿吗?如今你马上就能报仇,为何还要劝我收手呢?怎么,你是在怀疑我的决心吗?”
“没有,”洛明川向后一仰头,看向天边皎洁的明月,“我只是想到,蘅芜不是莽撞之人,单凭慕老头的一封求救信,未必肯来西洲赴约。即便来了,也不可能不在潇湘做好布置。你和那位的计划里,是否还有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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