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宁远湄虽常年不问世事,却并未任自己那颗七窍玲珑心被药香一并塞住。
若是自己因为牵丝而伤及无辜,甚至害了宁远湄……
那就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月清尘只觉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却毫无办法,当下只能闭上眼睛,努力按照宁远湄说的去破除体内牵丝的封印。
而院内其余三人之间,却因为宁远湄突然插进来的那句话,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
君长夜不说话,自是因为回头发觉月清尘虽仍剑悬脖间,却安然无恙,顿时像被人从地府拉回人间,心下一松,只想走到他身边,将那碍眼的剑扯下来扔到一边去。
而那青衣人洛明川之所以陷入沉默,却是因为同月清尘一般,瞧见了宁远湄侧颜上因面纱脱落而露出来的那块花印。
若他没看错,那是冥界的引路花。而上一个拥有这种印记的人,是断肠夫人。
鬼后。
她究竟是什么人?昆梧山一个管丹药的峰主,竟也有这种不可告人的来历么?
“怎么不说话?”宁远湄抿了抿唇,努力压制住战栗的心,勉强继续道:“莫非你做了家主,便不认得……不认得我是谁了吗?”
“师叔误会了,”君长夜立刻反应过来,扭头瞥了青衣人一眼,冷笑道:“他哪里是蘅芜君?不过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冒牌货罢了。师叔仔细瞧瞧他全身上下,哪里有惊鸿剑与流年箫的影子?”
“魔尊此言差矣,”洛明川却摇了摇头,将另外那只一直蜷在袖中的手抽出,微微笑道:“你看,流年不是在此吗?”
躺在他手心里的玉箫尾端结着淡蓝色的穗子,箫身晶莹剔透,仔细看似有水波流动,却正是洛家世代传下来的那支。
是货真价实的流年箫。
只是箫管湿漉漉的,似乎刚从水中捞出来不久,还带着来自西洲的莲荷气息。
纵使已离家数载,宁远湄却仍对这个味道记忆犹新,不禁脱口而出:“你近日去过西洲吗?”
这话出口的同时,她也从方才心绪不宁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发觉面前这青衣人虽然与洛明澈生得极像,神态气度却很是不同,全然不是记忆里那人温润如玉的模样。
她与他,确实是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毕竟,自己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再见他了啊。
君长夜虽因心系月清尘而焦急万分,恨不得将面前那青衣人碎尸万段,却也要顾着宁远湄的安危,便上前挡在她与那青衣人之间,飞快道:“师叔,流年既然在这人手上,恐怕蘅芜君已遭了不测。当务之急,还是先速速解决了他,再谈其他的事吧。”
“长夜,等一下,我再问他几句话,”宁远湄内心挣扎了一下,一方面为了给月清尘争取时间,一方面也迫切地想知道为何那箫上会带有西洲的荷香,便继续道:“你近期是不是去过西洲?或者,蘅芜是不是去过西洲?他现在人在何处?”
洛明川本也没打算在君长夜面前瞒过去,见宁远湄已然发现,便收了笑,眸中闪过一丝嘲讽意味,道:“慕家被灭门,他身为四世家之首,又接到了慕老家主的求援信,自然是应该去看一看的。再说,当年浣花宫被魔尊屠宫之时,不也是蘅芜带人去收拾残局的吗?你说是不是,魔尊?”
“灭门?”宁远湄显然未曾料想到这个回答,脸色变了变,自言自语道:“不会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当年离家时,留了一丝神识在西洲塘府的祠堂之中,若是家中出了变故,那丝神识必然会有所感应,可现在……却没有丝毫感觉。
君长夜最不喜有人在月清尘面前提起浣花宫一事,听洛明川这样说,心头之火更盛。他暂时强压住怒火,又回头去瞧了月清尘一眼,见他虽依旧双目紧闭,手指却慢慢自霜寒的剑柄上移开,便知他是在逐渐摆脱牵丝的控制。
君长夜心下一松,暗道只要师尊摆脱控制,便是再来多少鬼族,我都要叫他有来无回。
方才注意力集中时不觉得,可这么一松下来,君长夜却感觉到之前被霜寒伤到的左臂已渐渐麻木,握着裂魄也不甚灵便。
他装作若无其事,随口将洛明川甩给他的话头又甩了回去:“听你的意思,莫不是又想将这灭了慕家的罪名安在魔族身上?真是可笑,你们敢做却不敢认,看来有人说鬼族自断肠夫人死后便尽出鼠辈的,确实所言非虚。”
洛明川倒也不恼,只哼笑一声,没接君长夜的话茬,却认真地盯着宁远湄看了片刻,然后将流年箫抵在唇边,随意吹了个调子。
他越看宁远湄,越觉得眼熟,可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再仔细看时,却又觉得跟未入鬼族时的刹罗有几分相似。
那时候,她还叫慕碧螺。
可是平白无故,怎么会有人跟刹罗长得像?除非……是她那个已经死在鬼族手中的姐姐。
刹罗曾经疯了一般在幽冥下找寻慕清屏的魂魄,但却一无所获。是慕清屏根本没死,还是死了之后被高人所救,这才使得魂魄未入幽冥,仍在这世间逗留?
他这般吹着小曲看姑娘,似乎颇为悠闲,一点紧迫感都没有,可一丝异样却忽然自君长夜心中划过,毕竟自己拖时间是为了让师尊有机会摆脱牵丝的控制,可时间拖得越久,对那傀儡师就越不不利,他为何也愿意跟自己耗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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