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元奈支支吾吾,显然并不想将此行目的和家底都透露出来。冷北枭虽然走远了几步,可实际上一直支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看那人不想老实交代,顿时怒从心头生,走过来抬脚将他踹了一个趔趄,不耐烦地扭头对洛明澈道:
“喂,我看这人留着也没什么价值了,干脆扔下船去。既能解决麻烦,又喂饱了那些小鱼小蟹,造福我族,也算是功德一桩。”
洛明澈看冷北枭边恶声恶气地说话,边对自己挤眉弄眼,知道他是想让自己陪他玩红脸白脸的游戏,便摇了摇头,作势起身,佯装不再管这件事。冷北枭在心中暗赞了声蘅芜君果然识趣,不知为何又想到“夫唱妇随”这个词,心中顿时偷偷一乐,表面上却装得愈发凶神恶煞,将那所谓鲛行帮帮主提溜起来,一把按在船边,作势要往下抛。直吓得那元奈面如土色,一边奋力摆脱冷北枭的控制,一边冲洛明澈疾呼道:
“仙君救我!仙君救我啊!我说,我说,是有人雇我们来的,否则哪个敢来趟这摊浑水!”
他倒是使劲了吃奶的劲,奈何冷北枭原为妖身,臂力奇大无比,简直如双铁钳架在脖子上一般,半分挣脱不开。没有片刻功夫,那元奈就再也支撑不住,险些口吐白沫,洛明澈走到冷北枭身旁,示意他松一点劲力,而后冲再度半死不活的男子淡淡道:“谁雇你们来的?雇你们来做什么?”
“是……是……”
这次,冷北枭直接提着衣领将他举到了半空中,头顶就是外界狂暴的漩涡风暴,暴喝道:
“说!谁雇你们来的!我数三个数,三!二……”
“是新皇!”元奈吓得闭上眼睛,倒豆子般道:“是新皇派人来找我们,并且许诺事成之后,要给我们帮派跻身一流道门的资格。所以……”
“废话少说!他雇你们来干什么的?!”
“他……他让我们去下属的渔村里,抓了一个男子。那男子……他世代打鱼,并无任何异常,我们也不知道抓他干什么,但上面的命令……总是不得不听的。”元奈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反手就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哆嗦道:“小人……小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求各位爷爷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
“废物。”冷北枭冷冷地骂了一句,嫌脏般立刻松了手,男子便如烂泥一般滑坐在船板之上,身体兀自颤抖不已。洛明澈看他吓得不轻,便俯下身来,与那元奈视线平齐,轻叹一声,开口道:
“你并不是被迫,而是为了邀宠,主动将那男子与蚌精有关的情况报给皇族的。非但如此,你甚至连在海中可能遇到什么,也早就料好了,是不是?只是你没有告诉你门中其他人,那蚌妖是这海中的万蚌之母。也没有告诉他们,你们抓了蚌母的夫君,还将他制成尸人,会招致怎样疯狂的报复。你身在道门,却毫无怜悯众生之心,害无辜之人枉死,是为不仁;身为一帮之主,非但不身先士卒,反而推帮内门人在前面挡刀,自己躲在后方,随时准备逃命,是为不义。元帮主,如此不仁不义,你要天地如何容你?”
“仙君所言甚是,元奈……受教了。”元奈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而后双臂慢慢向前撑住,似乎想要向洛明澈行礼。然而,变故总是发生在瞬息之间。就在距离洛明澈不足几寸时,他霍然抬起眼来,眸中射出一道精光,双掌由前探后,飞快地自靴中抽出一把匕首,之后反手一挥,几乎是直接贴着蘅芜君胸口刺过去。那匕首原本没什么稀奇,可在即将刺进洛明澈右胸的那一刻,刀刃上却突然冒出了无数倒刺,无论对方从哪个方向防御,都会迫于那些猝然出现的倒刺而被逼回援,从而保证匕首一击中的。很显然,从这鲛帮帮主危机时刻想到来这一手,就说明他早已看准了对方左袖空空荡荡,不方便及时封住短刃攻势。
然而,即便千算万算,元奈还是低估了眼前人的实力。他甚至看不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那引以为傲的匕首已然脱手飞出。而他自己仰面倒在冰船坚实的冰面上,眼睁睁看着无数血雾自身上口中喷薄而出,下一刻,穿了护心甲的胸口已被冷北枭幻化出的利爪毫不留情地洞穿。
心脉已在那一刻被震碎了,眼前景物开始涣散,元奈努力地眨了眨眼,想要再度将之聚起,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他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那袭青衣站在原地未动,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
“我有分寸。”
“以后再遇到这种人,躲远点,”冷北枭将手抽出来,扭头轻声道,“我怕脏了你的手。”
“你……究竟是谁?”元奈躺在地上,感觉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僵硬起来,却仍费力地朝洛明澈所在方向看去,似乎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我……得知道,我这辈子……是折在谁的手里。”
“我看你是找死……”
“潇湘洛氏,洛明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冷北枭气急败坏地看了洛明澈一眼,似乎在埋怨他多讲话,难道不知道小鬼难缠的道理吗?后者却不管他什么意思,径直走上前来,在濒死的男子身上探查一周。顿了顿,而后收回手去,眸中浮过一丝怜悯,道:
“没办法了,元帮主,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原来……是蘅芜君,”元奈短促地笑了一声,“若死在潇湘蘅芜手里,倒……倒也不亏了。可惜……还未来得及领教蘅芜君的惊鸿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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