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不知何时已从手上滑落,月清尘低下头,与近在咫尺的君长夜对视一瞬,完全想不出对方为何会在这时出现。
定睛望去,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仰起头看向月清尘时,脸上的水珠便往线条冷硬的下颌处汇聚而去,然后淅淅沥沥地落下,像形成了一道小小瀑布。粗瞧过去,那双眸中似乎泛起水雾,叫人几欲心生怜惜,可细看之下,却发觉那只是有水滴恰好自眼角滑落,隐在乌发后的眼中暴戾退去,却换成了深深嘲弄,与其说他这情绪是针对旁人,倒更像是在自嘲自厌。
你在想什么?月清尘想问他,而还没等开口,却被猛然起身的对方抱了个满怀。
霎时间,月清尘几乎觉得喘不上气来,这哪里是抱,君长夜简直是想将自己揉碎进他的身体里,一时间口鼻处尽是那人身上特有的气息。他想用力挣脱,可这会儿的君长夜力气大得有如蛮牛,任他怎么推都推不开。不一会,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君长夜这才将月清尘慢慢放开,却又一把握住他的双肩,将他上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见其身上沾血,脖颈间有火焰舔舐过的痕迹,手劲顿时没控制住,像要将人骨头捏碎。
“你又骗我,” 他咬牙切齿道,“月清尘,我就不该相信你,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那是别人的血。我是冰灵根,又怎会惧火?”月清尘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垂下眼帘:“再说,我没答应你什么。”
君长夜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眸中原本汹涌而出的感情渐渐不再流淌,重又沉入幽深寒潭之下。他忽然松开手,向后倒退了一步,完全转过身去,面对着蚌壁道:“是,这倒是我急糊涂了。”
“无妨,既然回来了,就先……在这里待一会吧。”那人在身后道。
君长夜感觉到拳头逐渐收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刺得生疼,便又逼着自己慢慢放松。面壁面了好半天,他才终于平复了心中那份强烈的后怕与惊慌失措,觉得可以用正常的语气和态度跟月清尘说话了,但依然不愿意回头面对他,怕见到对方在自己袒露心迹后依旧冷淡平静的模样。
于是他抿了抿唇,依旧背对着月清尘,缓缓道:“师尊,其实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你永远都能在做事之前就算好一切?为什么我不行?你知道,当我看见你跳进烈焰中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吗?无论我之前是怎么想的,想怎么做,即便该知道你有多厉害,在那种时候,统统都不作数了。”
说到这,君长夜停顿了一下,不知是在等月清尘的回应,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可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他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摩擦声,像是在衣料与地面之间。君长夜犹豫片刻,还是转过身去,却在看清眼前景象后,愣在了当场。
眼前不远处,月清尘正将后背紧贴着壳壁,一点点滑坐到地上,然后慢慢捡起放在一旁的外袍盖在身上,身子则蜷缩起来。他将脸埋在臂弯之间,竭力克制肩膀的颤抖,似乎在努力不叫别人看出异样,却还是因痛苦太过剧烈而难以自持。
“师尊,你怎么了?”君长夜快步向他走去,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可月清尘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身体却颤得更加厉害。
“我没事……你不要……过来。”
君长夜敏锐地察觉到这语调中透露着一丝异样,而与此同时,他闻到有股甜腻的香气,在这处黑暗狭窄的空间中弥漫开来。
这味道,与胭脂色发作时不太相同,却亦有着类似的特质。君长夜这才想到,距离上次给月清尘暂时疏解药性的解药,已经过去太久了。
可最近事情都赶到一起,他走得匆忙,身上竟没带解药。
“师尊。”君长夜在他身边蹲下身来,伸手揭开月清尘盖在头顶的外袍,想去探他的额头和面颊,却被对方一把打掉。可君长夜知道这事耽搁不得,便再度将手伸进月清尘头颈与臂弯交接处,缓缓抬起他的下巴。
月清尘紧紧闭着眼睛,眼角处竟已飞起一片红云,颤声道:“君长夜,千万别……别给我新的理由恨你。”
他这般模样,即便再看上无数遍,也实在美得让人心颤。可君长夜只觉心中猝然一痛,如遭重击。这合欢宗秘术的厉害之处,他知道得最清楚不过,自然也清楚月清尘在忍受着怎样的折磨。而这是现在的君长夜绝不愿意看到的。
“师尊,你知道的。这秘术,靠忍,是熬不过去的。”
“那就……”大滴大滴的汗珠自月清尘额间滚落,欲/火焚身不得疏解的滋味,比让外面的烈焰烧灼还要痛苦一万倍,“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我来帮你,”君长夜犹豫一瞬,终是下定了决心,“你放心,我决不乱来,只是帮你。这样,最起码你会舒服一些。”
第177章 驻颜珠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月清尘的大脑近乎一片空白,神思混沌中,只觉腹内邪/火四溢,仿佛已被放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炙烤多时。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对身旁这青年说了什么,却既听不清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回应的,索性不再多言,只埋下头,颤抖着将自己抱得更紧。
可随后,他隐约感觉君长夜在身边躺了下来,然后自己就落入一个还泛着潮气的温暖怀抱。这潮气只在他将脸贴上那人胸膛时留存了一瞬,就被驱逐得无影无踪了,只余下月清尘向来喜欢的新雨气息,干净清冽,让人在最开始的惊惧过后,莫名觉得安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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